钟离睿痛心疾首,“沙场上刀剑无情,你又缺心少肺的,万一死了怎么办?你死了我怎么办?”
邵以南道:“我若死了,是死得其所;我若不死,回来嫁你。”
一时间,钟离睿有种错觉,在跟他讲话的仿佛是寒烨昭,而不是邵以南,因为那语调,那态度,太像。
邵以南又道:“你若不答应,那么,就此别过。”说着就要起身。
她骗过自己无数次,戏耍过自己无数次,但是这一次,钟离睿清楚地感觉到,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说的都是真心话。他拽住邵以南,揪着她的衣领道:“什么死不死的?我不管你到了沙场上如何,在你出征之前,先嫁了我再说!你就算是死,到了地下,也已是我的人。”
邵以南凝眸看着他,慢慢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钟离睿却险些哭出来,他担心自己千辛万苦弄到手的皇后会是史上最短命的一位。
蝶舞醒来时,发现寝室内已掌了灯,窗外的树叶随着夜风沙沙作响。
她抬手揉着眉心处,细细回忆着这一日的经过。手轻轻落在腹部,是真的么?她几乎不能相信,这天大的喜讯,和尾随而至的噩耗。
要相信,她这样告诉自己,因为可以确定,她要这个孩子。
回府之后,寒烨昭外出未归,吕译航为她开了药方,服过药之后,她觉得困倦,便一直睡到了此时。
他,还没回来么?
帘珠帐发出悦耳的声音,她循声望去,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绕过屏风,向她走来。
含桃跟随在他身后。她眼中含泪,端着一个填漆托盘,托盘里是一个精致的白瓷青花碗,而她的手指,用力地捏着托盘边缘,连骨节都已泛白。
不好的预感抓紧了蝶舞,使得她一动都不能动。她是想和他商量,想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却不是让他来做这狠心的侩子手。
寒烨昭坐在床边,眼中凝聚着柔情和痛苦,大手轻轻落在她的腹部,“师傅已和我说过此事。”
蝶舞吃力地挤出短促的一句:“然后呢?”
“蝶舞。”他轻轻抱起她,轻声的言语,似是怕吓到她,“我们有一生的光阴,来日方长。”
她的眸光瞬间变得暗沉无光,宛若窗外深浓的夜色,不见一丝光华,“你的意思是……”
寒烨昭喉咙一哽,做不得声,只是伸手端过那碗颜色深浓的汤药,送到她唇边。
“就这样?”蝶舞静静地凝视着他,语声在这片刻间已有些沙哑。
寒烨昭只是点一点头。如果这个孩子出生的前提是以她的安危来做赌注,那么,他宁可不要。
慢慢的,蝶舞现出一抹凄惶的笑容,语声却是平静而温柔,“我若是不从呢?”
寒烨昭尽力抿出一个微笑,“别说傻话,乖。”
“就听我这一次。”蝶舞摇头,“我不喝。”
寒烨昭伸手去碰触她的脸颊,试图软化她眼中的坚持。
蝶舞推开他,轻而固执地道:“我不喝。”
寒烨昭又伸手揽住她身躯,“蝶舞,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蝶舞接过药碗,却在下一刻用力摔到地上,泪水也在这时滑落,哽咽着道:“我说了,我不喝!”
“蝶舞!”寒烨昭忍耐地看着她,继而吩咐含桃,“去再煎一碗来。”
含桃出门时,已经泣不成声。
蝶舞退到拔步床一角,收起腿,双手环膝,咬着唇瓣,看着他。
她不想哭,还是哭了。
大颗大颗的泪,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滑落在她苍白的脸颊,更清晰地折射出她眼中的无望。
“先生说有七成把握的,当初他有三成把握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不记得,我记得,我不喝,我就是不喝……”她一面断断续续地说着,一面徒劳地一次次去拭去脸上的泪珠。
她最盼望的惊喜,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挽留的那道光,来临了,却也要被夺走了。连他,也不让她挽留,不相信她有能力挽留。
最终,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把脸埋在膝间,失声痛苦起来,像是一个被亲人遗弃的小孩子,孤单,无助,绝望。
那是令人心碎的声音。
寒烨昭想安慰她,想开解她,可是,看着她的伤心,听着她的哭声,话到嘴边,终是无言。
他只能把她揽入怀中,紧紧的,紧紧的抱住她。
“烨昭……”蝶舞用力地抓住他的衣襟,所有的无助、心酸,也只能化作一声呼唤。
“蝶舞,别哭。”他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好孩子,不哭。”
蝶舞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深深呼吸,眼中含泪,凝视着他。
寒烨昭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脸颊,“你该明白,我输不起。即使有一分危险,我也输不起。”
蝶舞轻轻握住他的手,语带恳求:“烨昭,我要这孩子,我可以的。”
“不知何时我便要挂帅出征,亦不知何时才能还朝,你让我如何把你一人留在家中。”寒烨昭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我也盼,也不舍,但若这孩子会使得你生死难测,我不能留。”
“不会的,不会的!”蝶舞摇着头,“没事的,我知道,我不会有事的。你总觉得我还是个孩子,可你不知道。”她的手按在心口处,“我这心,已经累了。我等不起,我怕日后不会再有这种福气,更怕到时候已经没勇气挽留什么。”
“什么都没你重要,我有你就够了。”寒烨昭亲吻着她的脸颊,“蝶舞,我这一生,没求过谁,这次我求你,求你信我一次,听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