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稍后。”侍卫这才转到门内去通禀。
白日里一场大雪之后,天气愈发的严寒了。大老爷又是心焦又觉寒冷,不住脚地来回踱着步子。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寒烨昭牵着汗血宝马,大步流星走出门来,身后跟着几名身姿矫健的侍卫。
寒烨昭言简意赅,“以南去了揽月楼,此话当真?”
大老爷怕的是皇帝也闹出喜男风的丑闻,而寒烨昭的态度,似乎更像是怕邵以南涉足男伶馆。不管怎样,只要能阻止就好。大老爷无暇多虑,把途中见闻和寒烨昭复述了一遍。
寒烨昭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淡淡的笑,“大人且去府中小坐,我去去就回。”说罢飞身上马,招手唤侍卫,片刻后就没了踪影。
大老爷命管家去和同僚赔个不是,自己随一名小厮进到将军府的暖阁。
寒烨昭屡建奇功,皇帝几次要赐封他为王侯,都被婉言谢绝。不要虚名,皇帝便命能工巧匠给他建了这座将军府,又赏真金白银、良田千顷,一心一意给他实惠,让他过得舒适。由此,这座府邸自然不同于寻常官员的门户,朱栏白石,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华贵。
暖阁设在花园之中,暖香袭人。一进门,大老爷的目光就被正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九尺长、三尺宽的紫檀画框中,是一对夫妇悠然度过四季的画面。春看桃花开,夏日赏清荷,秋日望明月,冬来观瑞雪。画中男子的面貌,竟与寒烨昭很是神似,而那少妇,身段婀娜,却始终一个侧面或背影,不能见其容貌,观者却能感受到夫妻二人之间的浓情、默契,这才是这幅图最为精妙之处。
大老爷想知道出自谁手,然而,画卷却无落款、印章。落款和印章之于字画,一示礼貌,一示对作品负责。果然是物以类聚,寒烨昭行径怪异,身边的人也不大正常。
大老爷揣摩许久,把诸位名家一个一个列出来,都不能对号入座,最终只得放弃。坐在火炉边,静静品茶取暖。
在一旁服侍的两名丫鬟,一直留意着门外的动静,看到几道人影,连忙去到门外打了帘子。
寒烨昭走进门来,面无表情,同是堂堂八尺男儿的皇帝,此刻就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大猫一般酣睡着。
邵以南已经被五花大绑,四名侍卫将他安置到太师椅上,默默退去。邵以南清俊的面容上,有几分恼怒,又有几分心虚,瞥到大老爷,露出一个窘迫的笑脸。
大老爷错开视线,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失了身份。
寒烨昭把皇帝放到短塌上,负手走到邵以南面前,未语先笑:“你醉的像个死人一般,去揽月楼做什么?”
越是尴尬或者不快的场合,寒烨昭越是笑得愉快,大老爷早就知晓他这性情,此时真猜不出他会怎样处置邵以南。
邵以南低声反驳道:“不过是去喝几杯酒。怎么,你能去得,我就去不得?”
“你去得?”寒烨昭的笑容不减,手掌却已削向邵以南的脸颊。
邵以南侧身躲过,身躯伏在太师椅扶手上,言语有了几分耍赖的味道:“怎能打脸,明日还要上朝,你叫我怎么见人?你实在气恼,给我一顿板子就是了!”
“你胆敢再犯,我就一剑杀了你。”寒烨昭面容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取出匕首挑开了绳索,“明晚起,来我府中吃住,为我筹备婚事。”
邵以南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娶妻,为何要我筹备?”
寒烨昭面沉似水,“你不同意?”
邵以南和面前人对视片刻便败下阵来,“同意,怎敢不同意。”
寒烨昭又道:“去备车马,把皇上送回宫里,再向太后请罪。”顿了顿,又补充道,“进宫后再为皇上解开穴道。”
“是。”邵以南如同斗败的公鸡,有气无力的应着声。
闹了半天,原来是把一个点了穴,把一个绑了回来。敢这么做的,天底下恐怕只有他寒烨昭一个人。
过程的确不大好看,但这结果却很令人满意。
大老爷放下心来,起身告辞:“有劳将军,下官告辞。”心里却不是没有疑惑的,邵以南在朝廷上下左右逢源,其实没必要这样惧怕寒烨昭,但他的确是怕,并且怕得人尽皆知。
寒烨昭寒暄几句,命人为大老爷备了一乘轿子,亲自送到了府门外。
次日上朝前,大老爷就听说太后娘娘急火攻心病倒在床。朝堂上,皇帝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不仅当着满朝文武自省,处理起朝政来,也比往日多了几分严谨。百官因此常舒了一口气,知道短期之内,皇帝都会在太后床前尽孝,能够太平一段时日了。
蝶舞低头看着路面,绕过偶有存留的积雪、结冰处,不紧不慢地返回兰园。
这里比之前世,季节提前了两个月左右。天气一日冷过一日,风刮在脸上,真如刀割一般。若不是顾忌着闺秀身份,她早就一路跑回去了。
这两日,去锦园晨昏定省,仍会遇到蝶翠。蝶翠明显有所收敛,见到她会行礼问好,也不再冷嘲热讽。
蝶翠称病当晚,大太太去她房里走了一趟,不仅没有嘘寒问暖,反倒罚了她半年的月例,且命她抄写佛经以正言行。蝶翠的生母徐姨娘,原是大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出身寒微,母女二人每个月就指着月例过活。大太太此举,无疑戳中了蝶翠的软肋。
蝶舞对此,没有心情庆祝自己小胜,一颗心都用来研究大太太的心思了。大太太一日胜过一日的亲切、温和,使得她一日比一日紧张、不安。而大太太不断送过来的文房四宝、上好血燕甚至糖果糕点,她拿到手里的感觉就是名副其实的烫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