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某,四十六岁。某晨,忽大吐血。先为黑块状,后系鲜红新血,时少时多,三整日未逝,服药杂治均罔效,病情日形严重,特来邀治。
吾诊时,患者蜷卧于床,面白惨淡无神,四肢厥冷,舌胖润无苔,身倦不欲动,脉濡缓,细微欲绝。其时,血吐零星犹未少止,色黯而稀,又不时微咳,烦吐清涎,口淡,食纳不佳,小便黄。疑似元阳衰损,卫气不敛。现当生死存亡,惟有回阳固本之一法,意在回阳救逆,温经止血也。
当日连服二大剂,夜半阳四肢微温,血仍点滴未停,岂知,日晡身发高热,烦睩不安,脉则洪数而鞠,将见离决之候。
吾久思不得其解。”
施晓谟一字一句的读完手中捧着的医案,一副如醉如痴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沉醉于爷爷为他展开的医学大道,还是痴迷于眼前这位小姑娘明**人的姿容。
黄蜂和燕十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施晓谟所读的医案是施金脉对于患者病症的诊断以及施治心得,字里行间有不少医家的术语,两个人虽然听的明白,却是有一大半的内容不能理解。
黄蜂收到了燕十三的眼神之中传过来的讯号,她先是朝着施晓谟甜甜的一笑,随即开口说道:“晓谟哥哥,我的年纪还小,好多事情都不明白。你刚才所读的爷爷的医案又是高屋建瓴、博大精深,我更是不懂,劳烦你帮我解读一下,可以吗?”
施晓谟被黄蜂的这一声“晓谟哥哥”叫得心花怒放,心思不由得又飘回到一个时辰之前的那一幕。
今天一大早,燕十三和黄蜂起床之后,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出门直奔施金脉的家宅所在。由于之前已经来过一趟,他们也算是轻车熟路,在路上没有耽搁,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了施金脉的家门口。
不同于其他几位名医的豪奢的家宅,施金脉的家只是一个临街的小一进院落,以施金脉名医的身份来说非但是略显朴素,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了。
燕十三上前去轻轻拍了几下木门,片刻之后,院门打开,走出来的是一位少年,正是他们今天要找的施晓谟。
施晓谟显然对燕十三还有印象,他拱手施礼道:“原来是昨日的客人。家祖昨日才刚刚离开,这趟出门肯定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二位不妨过上个半旬左右的时间再过来看看。要是你们实在着急,也可以留下你们的住处地址,等到家祖返家之后,我就去通知你们。”
燕十三见施晓谟虽然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是接人待物既稳重又有礼,而且能体谅上门求医之人的心情,颇有些‘医者父母心’的模样。他正要解释自己的来意,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黄蜂倒是先上前一步出了声。
黄蜂朝着施晓谟浅浅一笑,甜甜地说道:“小哥哥,是这样的。昨日仓促之间,我兄长的嘴巴又笨笨的,也没有把来意说清楚。其实,我们的家中没有病患,不是来找施爷爷求医问药的,而是有些其他的事情想向他老人家请教。”
昨天因为二人的心中焦急,所以到了几位大夫家宅门前的时候,都是燕十三过去叫门问话,也只是简单的说明要请大夫出诊,询问在不在家,待得确认了大夫都被征召的消息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到了施金脉家的时候也是一样,当时黄蜂只是站在街对面的房檐下等待结果,没有上前,所以她远远地看到了施晓谟,施晓谟却没有看见她。
黄蜂本就是样貌出众,此时她的声音更是软糯。施晓谟看清了面前说话的小姑娘,只感觉眼前一亮,一时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由得低下了头,轻声说道:“不知姑娘有什么事情要问,家祖虽然不在家,但是只要是我能够解答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黄蜂向施晓谟盈盈地施了个礼,语气之中带着一些乞求的说道:“小哥哥,我和兄长先谢谢你了。只是我要请教的事情不是简单几句话能说清楚的,咱们这样站在门前说话,终是有些不太方便。要不这样吧,前面不远处有家茶坊,我想请小哥哥移步,咱们到那里坐下再慢慢说,你觉得好不好?”
施晓谟听了黄蜂的话,不由得微微点头,他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换个地方再说也好,但是茶坊就不用去了。此时只有我母亲在家,我也不能留她一人独处。我现在进去向母亲禀告一声,然后咱们到我家里慢慢说。”
说完,他转过身,连院门都没有关闭,就疾步走回了院内。
燕十三一直站在边上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此时见施晓谟离开,立时朝着黄蜂挑起了大拇指,低声说道:“佩服佩服。黄蜂,今天这么顺利都是你的功劳。话说,我怎么觉得那少年的表现有点奇怪,脾气太温和,太好说话了,像是被摄住了心神一样,你不是对他施了什么法术吧?”
黄蜂故作凶狠地用眼神剜了燕十三一眼,嗔怒道:“我要是能对生灵使用法术,第一个就先对你施法,让你今天一整日都说不出话来。”
施晓谟去得快,返回来也快,就在燕十三和黄蜂这一问一答的功夫,他已经重新走出院门外。少年的脸颊微微泛着红晕,也不知道是因为走得太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施晓谟朝着燕十三做了个‘请’的手势,口中说道:“我刚才已经向母亲禀告清楚,请兄长进到院内一叙。”
燕十三琢磨了一下,才领悟到这声‘兄长’是在称呼自己,不由得在心中暗笑,他朝着施晓谟拱手道:“多谢施公子。”
燕十三和黄蜂先后走进院子,施晓谟关好了院门,回身指了指西厢房,说道:“正房是家祖休息的地方,我母亲此刻在东厢房歇息,西厢房是我的房间,咱们到那里说话吧。”
燕、黄二人在施晓谟的引领下进到了西厢房里,屋内很是整洁,外间的书架上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摞摞的书籍,书案上摆着笔墨,还有一本半掩着的书,想必刚才他们叫门的时候,施晓谟就是正在这里研习医书。
施晓谟从里间搬出来两个圆墩,拿起书架上的一块抹布仔细的把墩子擦拭干净,这才请二人在书案旁边坐下。他自己也端坐在座位上,先是忍不住偷瞧了黄蜂一眼,又连忙收回目光,对着燕十三说道:“这里是我平时起居和学习的地方,母亲也不会时常过来打扰,咱们尽可以放心说话。对了,先介绍一下,施大夫是我的家祖,我叫施晓谟,知晓的晓,谟训的谟。”
燕十三也立刻说道:“我姓燕,名十三。这位是我的妹妹,闺名燕蜂。施公子,这次冒昧登门,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
没等施晓谟说话,黄蜂先开了口,她仍是那甜美的声音说道:“晓谟哥哥,是这样的。我和哥哥不是琅芳城本地的人士,到这里是为了拜访一位亲戚长辈,不曾想两日前我们到了之后,才得知这位长辈已经病故了,家里的其他人也已经变卖家产,离开了琅芳城。因为听说那位长辈患在病期间曾经请施老先生给诊断过,所以我们冒昧登门,就是想来打听打听具体的情况,最好是能看看当时的医案。等我们兄妹回到家乡,也可以向父母详细的禀明。”
施晓谟一边仔细地听着一边频频点头,他问道:“姑娘的那位亲人怎么称呼,是什么时候请家祖过去诊断的?这几年都是我帮着记录医案,家祖虽然不在家中,这个忙我应该还是能帮得上的。”
“我那位长辈姓孙,住在红墙巷内,家中是经营南北货生意的。大约是在去年春天的时候请施老先生过去诊的病。小的时候他最喜欢带着我玩耍,还教我识字,没想到一别经年,竟然是阴阳两隔。还有他的女儿,我的孙家姐姐也是从小就和我交好,也不知道她和婶子现在身在何处了。”黄蜂的声音竟是有些哽咽,一双大眼睛罩上了水雾,眼看着就要滴下泪来。
施晓谟眼见伊人伤感,连忙劝解道:“家祖常说,世人生老病死皆是定数。逝者已矣,燕姑娘还是要想开些,切勿因悲痛伤了身子。”
黄蜂有些勉强地展颜一笑,轻声说道:“我只是想起过去和他们相处的时光,一时思念难止,没什么的。多谢晓谟哥哥关心。”
施晓谟见黄蜂露出笑容,这才放下担心,继续说道:“你这位亲戚,我倒是有些印象,记得当时是我和家祖一起登门看诊的,也是我记录的医案。你们暂且在这里稍待片刻,所有的医案都收藏在倒座的书房里面,我现在就过去查找,很快便回来。”
他说完就急忙站起身,出门向着书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