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帝国正式承认了圣人在文宗的尊崇地位之后,领土内所有大小城市便都先后修建或者是修缮了文庙,既是祭祀圣人的场所,也是学习文宗经典的官学所在。
天锦城的文庙坐落在东门内不远的地方,门前有两座一间二柱三楼庑殿顶的过街牌楼,高耸的牌楼上是蓝底黄字的匾额,靠西的一座上书“道观古今”,靠东面的一座则是“德配天地”,这都是在盛赞圣人的学说、思想与品德。远远望过去甚是威严壮观。
此时正是午后时分,燕十三带着黄蜂绕到文庙的东侧偏门。偏门门紧闭着,并没有人出入。燕十三仔细打量着门外的两排树木,分辨了一下之后,他指着左侧一棵高大的古树说道:“就是那棵树。”
他走过去蹲在树下,从怀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小铲子开始挖掘起来,直挖出了个一尺多深的土坑,也没有任何发现。
燕十三用手在树根处又丈量了几下,换了个位置继续挖下去,依然是没有发现,他干脆顺着树干整整挖了一圈,只后就呆呆的蹲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黄蜂也不知道他是挖到了还是没挖到,她走过去蹲在燕十三的身边,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燕十三面露惊异的神色,声音竟是有些颤抖地答道:“没有,怎么会没有?”
黄蜂问道:“是不是找错树了?那时候你多大?”
燕十三答道:“绝对不会错。我名十三,就把弹珠埋在了左数的第三棵大树下,一圈挖下来也没有见到弹珠。难道是我的这个小秘密被其他人发现了?真的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吗?黄蜂,你现在跟着我,咱们再去下一个地方看看。”
燕十三说完,用双手把挖出来的泥土胡乱的推回到坑中,站起来用脚掌扫平踏实之后就匆匆的前行离开,黄蜂看到燕十三的脚步都有些慌张,估计是刚才没有找到弹珠而受了点打击。
黄蜂随着燕十三亦步亦趋,大概走了有二里多的路程,来到了一座石桥的边上,只见桥口立着一块三尺多高的石碑,石碑上刻着“金汤桥”三个大字。
燕十三大步流星的走到桥中央,边走边对身边的黄蜂解释道:“十九岁那年,我第一次随管家去出门采办货物,路途中买了一把匕首,锋利无比,回到家的当天,我心中兴奋难当,就在晚上来到这金汤桥上偷偷试刀,在第十三根栏杆的脚下刻了一只小燕。”
他顺着桥口方向数到第十三根栏杆,蹲下寻找,黄蜂也凑过去蹲下查看,却是始终找不到燕十三说的那只小燕子。
黄蜂见燕十三有些失神,便搀扶着他站起来,问道:“这个位置虽然隐蔽,但也不是绝对不会被人发现,说不定是什么人见到之后觉得刻得难看就给抹去了。你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查看,或者下一个地方就会……”
燕十三的面色有些苍白,他摇摇头,说道:“不用了,再找下去结果肯定还是一样。没想到幕后的那人竟是如此神通广大,原来从很早的时候开始,那些我以为只属于自己的秘密行为,就已经完全落入他的观察和算计之中了。这个人简直太可怕了。”
燕十三沉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怕是从我一出生,所有的一举一动就都被幕后那人全部掌握得一清二楚,那么也就是说,他的所有安排,根本就是针对我而设计执行的。”
黄蜂说道:“你的确是与常人不同,但是若说有人会针对你做下这样古怪的事情,就连我也想不出个究竟。”
燕十三手扶桥栏,抬头眺望着远处的天空,用坚定的声音说道:“很多事情,看上去复杂,甚至让人难以置信,但究其根本也许只是个很简单的原因。这几天走下来,才发现天锦城里的人和物已经全部失去了本来的面目,我想,在这里是再也不会查出任何线索了。咱们也不用再刻意搜寻,干脆我陪着你逛逛街,晚上好好吃一顿,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去琅芳城。我倒是偏要看看,幕后的那人还有没有更大的手笔,是否能把琅芳城也全部改头换面。”
燕十三的性情本就沉稳,只是这几日的事情太过怪异,频频超出正常人的想象,这才让他乱了方寸。昨天晚上的睡眠充足,使燕十三不但恢复了精神,更是安稳了心神。既然决心要查下去,面对接下来的未知,焦躁和烦忧终归是于事无补,最好就是时刻保持着平稳的状态。
于是,两个人离开金汤桥之后,燕十三索性决定带着黄蜂去逛逛天后宫,彻底放松一下。
天锦城的东边紧靠着播海,当地靠海面讨生活的渔户本来就多,再加上天锦港是北方最大的港口,海运频繁,所以无论是打鱼的渔户、跑船的船老大还是南来北往的生意人,为了祈佑出海时能够顺利平安,就集资在城东修建了一座天后宫,不仅祭祀着天妃娘娘,还顺带着把天锦城内信奉的送子奶奶也一起在庙宇内供奉起来。
天锦城的天后宫是帝国最北方的天后宫,一年四季香火旺盛,于是把周围的几条街也带动得是生意买卖众多,形成了一个大集市,不仅是有吃有喝,各种用品物件更是应有尽有。
黄蜂走在天后宫门前的热闹集市上,看看这儿瞅瞅那儿,吃点零食买点小物件,逛得是不亦乐乎。
燕十三自进到天锦城之后,所经历的事情就一直让他心情抑郁,此刻心中有了计划,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忧愁和恐慌,干脆既来之则安之,也放松的投入到这人间百态之中。
“燕君,我还想吃那个糖葫芦……”
“燕君,这个泥人好漂亮呀……”
“这就是熟梨糕吗?五颜六色的看着就好吃,燕君,我吃完这个应该就满足了……”
“你听,那人唱的可有意思,药糖是什么东西?他说药糖还能消食开胃,我现在正好胃口涨涨的,燕君,你帮我买点药——糖治治吧……”
黄蜂早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市集上贩卖的各种吃食和玩具让她眼花缭乱,饶是她精心的挑选,不知不觉也买了七八样物件,好在都是一些不怎么值钱的东西,燕十三索性一一满足了她的要求——虽然活了数不清的岁月,可黄蜂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呀。
两个人在市集里一直逛到黄昏时刻,才随便找了个小食肆吃了点晚饭——并不是燕十三想敷衍了事,实在是黄蜂整个下午嘴都没有停下来,已经撑得再也吃不下太多东西,这才只能遗憾的放弃了原本要好好享受的丰盛晚餐。
回到客栈的房间里,两个人也累得不想动弹,于是黄蜂只是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上床睡觉了,燕十三则独自在桌前一边饮茶,一边思索。
其实,明日去琅芳城,除了以前打过交道和有生意往来的一些店铺,最重要的一个地点就是她的大姨家。六年的时间过去,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是否还是六年前的样子,会不会也被那团黑雾笼罩侵蚀?
燕十三紧皱着双眉,轻声自语道:“明天就要重回那个地方,妳到底在哪里呀?”
第二天清晨,燕十三醒来后,照常是先洗漱一遍,之后下楼找客栈老板结账,老板不但给他们打了个折扣,还殷勤的问他们离开后要去哪里,是否需要帮忙雇车或是指路。
燕十三只是推说,在天锦城没有寻到亲戚,一时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规划,反正现在帝国的四境都是太平无事的年景,他准备干脆就带着妹妹去东境走走,见见世面。
燕十三结完账,返身上楼回到房间,待黄蜂醒来后,洗漱完毕,两人就带着行李下楼离开了客栈。
在途中吃过了早食,两人来到进城时寄存马车的那家车行,结清了这几天的费用,领回了马车。燕十三让黄蜂先上车,随后自己驾着车,缓缓地行出了天锦城。
琅芳城在天锦城的西北方向,距离不远,只有一百五六十里,燕十三现在驾车的技术已经是越来越娴熟,他稳稳的驾驭着马儿,也没有刻意去扬鞭赶路。两人一早从天锦城出发,不到正午时候就已经远远的望见了琅芳城的城门。
黄蜂从燕十三的背后的车厢里探出脑袋,问道:“咱们快到了?”
燕十三答道:“前面那座城池就是了,最多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咱们就可以进城了。”
黄蜂察觉到燕十三的情绪有点低落,问道:“怎么感觉你不是很开心,是不是赶了一上午马车,有些累了?”
燕十三微微收了收缰绳,减慢了马车的速度,答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一些担心,万一咱们在琅芳城依旧找不到任何线索怎么办?我现在甚至已经开始怀疑那幕后黑手的阴谋只是我的臆想,说不定问题真的是出在我自己的身上,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
黄蜂轻声劝解道:“既然马上就到了,又何必再去胡乱猜测,平白的乱了自己的心神。琅芳城已经近在眼前,无论是个怎样的结果,都必定有他的原因,只要努力去找出原因,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一切谜团终究会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