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之连着好几个日夜里都睡不好,每日去请安的时候都是面无血色、嘴唇发灰。
那日听了徐妈妈一番回答,晴之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真巧这日她有些发热,便借口身子不爽,避了五六日没有外出。结果恰逢冬春转换,阴阳违和,热症反反复复,一直没有好转。晴之笑称自己求仁得仁,宝钿跟着哈哈笑了一通,但是徐妈妈和芳官则煞有介事的紧绷着眉头。
这段日子,徐妈妈一直北边西边走个不停。门口看得极严,府上有人小病小灾都是由徐妈妈带着梅香来回奔波着给调理的。
昨日,北边着香木送了三盒避瘟香到扶风院来。香木被芳官拉着聊天,得知皇子妃近日头疼的厉害。前两日听了徐妈妈的吩咐,每日开窗换气又每日按时带着皇子妃到院中走动走动才好了些。
晴之静静地在躺在床上听二人在外屋的交谈。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了一种原来大家都会生病的想法,虽然不知想通了什么,但是这种想通了的感觉让她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晴之一觉睡到了今天早晨,这大概是她这段日子第一次睡的这么舒服了。平时不是梦到从前的事,就是有毒虫猛兽要吃自己,再或者一些稀奇古怪的荒唐梦。
“芳官,芳官。”晴之呼唤。
“怎么了奉仪?”芳官放下手头的活计走过来说道。
“我怎么感觉身子变沉了。”晴之皱着眉头,“你瞧瞧我是肿了还是胖了。”
“这……”芳官有些犹豫,“我瞧着是有些肿了。”
“……”屋里陷入沉默。
每日都这般安逸,晴之还是能意识到自己发胖了的。虽然徐妈妈说这是在长身子,后面个头长一长又会瘦下来,但晴之对此表示质疑。她原本与温良媛身量相仿,几人中温良媛最矮,但也只比最高的宁良媛矮了两根指头。
“说起来,昨日宝钿和我用五小姐送来的布料裁了两身衣裳。”芳官见晴之看着自己的手心发呆半天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说道,“北边昨日也送来了四匹新布……”
“嗯,也该做些新衣裳了。”晴之放下双手,倚着软垫无语望天。
“新衣要做大人款式了。”宝钿在一旁乐道,“五小姐捎来的那两盒首饰,都是大姑娘才能带的。”
“你这丫头,胆子忒大。”晴之噘嘴,“居然拿我打趣!”
“哪有,奉仪你轻些打我。”宝钿眨了眨眼睛,“不然这衣裳不知何时才能穿上呢。”
第二天,晴之起了个早。卧床多日,皇子妃与宁良媛前前后后也送来了不少东西,她便从阿姊送来的东西里选了几件不太出挑的东西,准备回礼。
屋内十分明亮,晴之推开门觉得阳光有些晃眼,院中本没什么景致,却被春光照得有些活泼。去蕴真院的小径上,林树已经深深浅浅绿了一大片,屋外玉兰花也开了满树。
半路上遇到了宁温二人,温良媛一如往常。一位未曾见过的女子面带微笑站在宁良媛身后,甚是面生。晴之与宁良媛打过招呼,见宁良媛没有介绍她便没有多嘴,只是朝那女子笑着点了点头。
蕴真院。
“晴之来了,身子可好些了?”皇子妃关心道。
“多谢皇子妃关心。”晴之憋笑,皇子妃好像怀中抱着个球。
“徐妹妹当真成大人了。”温良媛在一旁微笑,“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年悦姬入京。”
“是吗。”宁良媛不冷不热的接下这顿夸赞,并把话头按了下来,“对了,方才忘记介绍了。这位是我的堂妹,在家行九,小字惠人。”
话罢,粉裳女子走上前与晴之作礼,晴之一边回礼一边心里嘀咕,幸得徐妈妈说拿不准她们喜好便多拿两幅画让她们自己挑,不然今日这礼怕是不知道如何送了。
“别愣着了。”宁良媛语气仍然冰冷,但话毕平时多了些,“回来坐着吧,晴之也快坐。”
“是,姐姐。”宁九的声音没什么特点听起来却十分舒服,好听又亲切,“不曾想会如此叨扰,这两日我赶制了几件绣品,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惠人这手艺也是一等一的。”皇子妃瞥了瞥宁九递上来的双面绣帕子道。
“皇子妃过奖了。”宁九应。
“这手艺十分了得。”温良媛在一旁温和地笑着,“你在这住的可还习惯?”
“多谢温良媛关心。”宁九落落大方作了个礼,并没有多说什么。
“说起来,我也带了东西来,只是你们见了宁妹妹这实打实的功夫千万别笑话我就是。我实在没那本事去仔仔细细地绣个东西出来,但我的心意绝对与宁妹妹是一般的。”晴之瞪大了眼睛,“晴之有幸得了此物,但不善手谈,也没有耐心坐下来学习,便取来呈与皇子妃。”说话间,芳官将怀中的礼物递给香木。
“倒是个懂事的。”温良媛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宁良媛。
“这棋盘看起来已颇有些年岁了。”香木拿到东西后细细看了起来,“若是没有看错,应是出自前朝大国手惠世冉的手笔。”
“只是惠子传世作品不多,实不敢断言。”香木放下棋盘拿起了棋子端看,“这白子玲珑剔透,手感微凉。看质地应是一整块白玉雕制而成。这黑子...质地非凡,亦非俗物。这一套棋盘想是千金难求之物。”
“竟这般贵重。”皇子妃看向晴之,“我无功怎敢受禄呢。”
“什么功禄的,这东西再贵重可也比不上晴之对皇子妃的喜欢。”晴之撒娇。
扶风院。
“那宁九是什么时候进府的?”晴之一回来就问道,“这些日子也未听你们提起过。”
“这事,说来有些……”徐妈妈坐在晴之脚边的小凳子上,“这宁九不知怎的在花园宴当日拿着请柬说自己被邀来赴宴。却被守在府外的官兵扣住,回不去进不来,便生生在轿子中坐了一夜。最后是皇子妃亲自去了几回,才将人接了进来。”
“请柬?”晴之突然忆起宁良媛兴致冲冲地说自己请来一大家。
“是真的。”宝钿说道,“宁九当时还拿出了一件盖着四皇子大印的请柬出来。”
“说起来,我前日曾经过宁良媛的屋子,见她独自一人在外坐着发呆。”芳官道,“也没个人跟在身旁伺候着,竟有些凄凉。”
晴之并没有接话,琢磨起了今日宁良媛的反应。
天渐暖,皇子妃的肚子渐大了起来,已不方便走动了。晴之每日都会去给皇子妃都会讲故事解闷,一开始都是些林野杂谈,但皇子妃实在太闲了,拉着晴之聊一下午就会把晴之准备的故事全部说完。虽然书读得不少,但有些东西始终不适合讲,她便拿出一些小时候听悦姬讲的边关事来说。虽有些忐忑,但见皇子妃听得津津有味,晴之才放下心来。
宁九倒是每日都随着宁良媛一同来请安,但从不做声。渐渐地,晴之就不怎么对她上心了。临盆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府外守着的官兵领进来了几位产婆。谣言如同蚁虫,冲破了平静的大门再次袭来。
“今日我从蕴真院回来时瞧了一眼,那几个产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人影都瞧不到。”宝钿道,“听说那几位刚入府时,被外院的妈妈盘问了好几个时辰呢!”
“真是怕人。”芳官道,“我听说,到现在还有妈妈守着那个院子呢。”
“你们都是哪里听来这些有的没的。”徐妈妈责怪,“莫要学人家嚼舌头。”
“我们知错了。”芳官宝钿二人吐了吐舌头。
“为人处世,多想多做少说。”徐妈妈摸摸二人的头,“常言道三人成虎,以后莫要这样传谣。凡事多听多想,辨别真言,守住本心。”
“谨记妈妈教诲。”芳官宝钿听到这话心有不甘,但还是低下了头。
“奉仪,皇子妃自打有喜来就有多亲近于你。”徐妈妈挥了挥手示意二人继续做事,转过来唠叨起了晴之,“不知奉仪有什么打算?”
“嗯,我正准备去蕴真院呢。”晴之笑道,“这璎珞,我准备拿给她。”
“这是前些日子五小姐送来的那件。”宝钿看了一眼的晴之手里的红珊瑚金璎珞道。
“嗯,这件是娘给我的,共有两件。”晴之又拿出了一支簪子,“还有一只红珊瑚金簪,都是玉兰纹的。”
“真好看。”宝钿赞叹。
“这有两支梅花金丝镯,给你俩一人一件。”晴之从首饰盒中取出两支金丝镯子,一个上嵌着蓝宝石,一个嵌着红宝石。
“多谢奉仪!”芳官拿了蓝宝石那件,宝钿拿了红宝石那件。
“妈妈,这件你拿着罢。”晴之取出一支金钗,金丝数缕拧成了钗,又嵌了几朵白玉梅花,模样清新雅致,瞧着金贵无比。?
“这怎使得。”徐妈妈连忙推脱。
“自入府来都是妈妈在费心打点。”晴之郑重道,“这是一点心意,还请妈妈不要再推脱。”
“那我便收下了。”徐妈妈还是有些犹豫,“多谢奉仪。”
“妈妈,晴之还有一个请求。”晴之笑的天真,“想请你为芳官宝钿二人授课讲礼,也教她们些东西,免得二人无聊又去嚼舌根子了。”
“也好。”徐妈妈想了想,认真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