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殿前的晴之想起，从前爹娘每次争吵都要摔摔砸砸，过后总是一片狼藉。向来是哥哥去劝娘，阿姊带着自己去寻爹，不知大家现下如何了。
见丽妃已经到殿前，伶俐的宫婢转身禀报去了。二人刚到门口，就被传进去了。
池皇后听到脚步声，忙转过身擦了擦眼泪。晴之心情复杂，不知道她这一手是否故意在自己面前做的，自己该怎样反应才恰当。若是接了她这一茬，后面会不会有事情等着她接二连三的应。
????“你来了。”池皇后眼圈发红，声音还有些哽咽，“快些过来坐。”
????“殿下。”晴之见她这样子，心下叹气，决定不去想那些了。
????“寻你过来，是想找人说说话。”池皇后吸了吸鼻子，“莫要站在门口了，小心着凉。”
????晴之松了口气，大方走了过去。晴之坐下后发现池皇后离自己有些近，许是哭了好一会了，她双眸失色，整个人被笼罩在一团灰蒙蒙的雾中。二人对视了一会，池皇后低下头不做声，不知在想些什么。晴之见状身子一僵，不敢大声喘气，生怕自己的胆怯被人发现。端看二人在一起是坐着的，但晴之比站在一旁的香木与景福还要乏累。
????“唉。”池皇后叹了口气，“天色已晚，你今晚留在坤宁宫陪我可好。”
????“嗯。”晴之点了点头。不知究竟是什么事，犹豫了这么久也没说出口。
????“唉。”池皇后叹了口气。
????“殿下。”香木走上前道，“不如先更衣。”
????“唉。”池皇后点了点头，罢了又叹了口气。
???见池皇后这番模样，晴之自然知道这事八成是与自己有关系的，且是该自己开口问起的，她乖乖收拾好站在一旁等着池皇后。二人躺下后，晴之思索究竟该如何开口许久，但当她轻咳了一声却发现，池皇后已经睡着了。这一夜睡得浑身发酸。
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晴之听到有什么东西一直窸窸窣窣地，她揉了揉朦胧睡眼坐了起来，才发现屋内不知何时竟站满了人，大家有条不紊的为池皇后梳妆。
天微微发白，太阳还没升起来，屋里屋外皆是灰沉沉，只有烛光又明亮又欢跃，却没能将整个屋子都照亮。池皇后有些浮肿，双目布满了血丝。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晴之问道。
????“你醒了。”池皇后声音里却有一丝不被察觉地兴奋，“方才来信说护国公主在宴上不胜酒力，现正在永宁宫休憩，与我一齐去将她接来吧。”
????“好。”晴之伸了个懒腰，麻溜地爬了起来。
护国公主丹阳，从前与阿姊经常玩在一起，偶尔也会来徐府。那时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主，寻常大家玩在一起也只有阿姊护着她，不清楚是立了什么功会有这般封赏。文帝登基后第三道旨意，便是册丹阳为护国长公主，赐府邸，扩封地。
????“丽妃。”香木带着两位宫婢走过来，示意她洗漱，瞧着真是端庄又威风。
????“嗯。”晴之点了点头。
????永宁宫。?
????“……还是地上凉快些，对吧？”护国公主正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饮酒，双颊飘起两朵红云映着十分可爱。晴之跟在池皇后身后瞧见的是这般模样。
????“怎的不回话啊？可是我一个小小的公主配不上你宁芳仪屈尊回话了？”丹阳点了点头，“也是，国公府出来的脾气都不小，这也不是什么新闻了。”
????“丹阳。”池皇后忙出声劝阻，“夜寒露重，你且小心些，莫伤了身子。”
????“殿下。”晴之拽着池皇后的袖子小声道，生怕她走过去会被醉醺醺的护国公主欺负一般。
????“殿下。”护国公主一听快速变了个人，收敛了方才的恣意乖乖作礼道，“怎么好意思让你亲自来，遣个闲人来说一声便可，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你们先下去吧。”池皇后轻咳道，“我与丹阳说说话。”
????“这位是徐丽妃吧。”丹阳神态自得落落大方，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给丽妃请安了。”
????“不敢。”晴之愣了一下道。
????丹阳公主则被晴之的反应逗乐，爽朗地笑了起来，她身后则是由婢子扶着的宁芳仪，正一瘸一拐地朝这走了过来。这二人怎么好像有过节，晴之暗自打量着。
????“招待不周，还请公主责罚。”宁芳仪姿态有些狼狈，面色惨白但仍克制着情绪轻声道。
????“哼。”公主轻笑着发出冷哼。
????“宁芳仪身子不爽，也应早些去休息。”池皇后轻声细语道。
????“失礼，告退。”宁芳仪倒似云淡风轻一般，甩了甩袖子便转头回去了。
????“丹阳最近身子可好些了？永宁宫正是丽妃的宫殿，不如进去坐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池皇后正在前面说话，丹阳听话后看了眼晴之，她正满眼怜悯地看着宁芳仪的背影。
????天已亮，空气却显得愈发浑浊灰暗，看来入宫第一日便是个阴天。晴之跟着池皇后慢悠悠地走着，看二人的精神奕奕的样子，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徐妃。”丹阳见晴之独自走在后面，慢走两步上来搭讪。
????“公主。”晴之忙打起精神应道。
????“徐妃与莲洲为嫡亲姐妹，却不是很像。”丹阳笑道。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池皇后朝后面瞥了一眼，“更何况凡人呢。”
????“阿姊肖爹，我与哥哥肖娘。”说起家人，晴之报以甜甜轻笑。
????“莲洲确是一妙人儿。”丹阳纯真优雅，与方才永宁宫中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判若两人，“论相貌，倒是徐妃倒是更胜一筹。我从见到丽妃就起了疑问，究竟为何徐家窝着这般美人，从不曾出来露面。若是寻常人家，怕是早就敲锣打鼓张扬起来了吧。”
????“自家姐妹，不堪比较。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听到这话，晴之顿显收敛，“我自小体弱多病，一直在家中养身体，爹娘本一直在琢磨让我在家当个女官呢。”
????“丽妃大方从容，我想皇兄定十分喜欢你。”丹阳听罢一笑，快走两步跟上了池皇后的步伐，将晴之一人留在后面。
????晴之见她溜走了，松了口气，却不知池皇后听到这话脸色却是一变。四周被红墙阻得严实，只看得到抬头那一片天空。阴天的那种朦胧感，晴之很喜欢。四季的晴天她都不喜，夏日不止暴躁还焦热，冬日虽冷静却太耀眼，只余春秋阳光恰好，却十分短暂。
????回到坤宁宫，丹阳被香木扶去西所休息。刚喘了口气，宫婢们又将池皇后与晴之团团围住，重新梳妆。池皇后脸色发黄、面容疲惫，如枯草一般坐在人群中，任由她们下手。
????待到二人梳妆完，已经中午了。
???晴之今天就是池皇后的跟班小秘书，池皇后做什么她也要跟着做一次，还要在一旁听着池皇后说话，想办法接话说，让她开心些。当然了，能与皇后有相同待遇的原因在于她是妃子，若是换了其他人，只能眼巴巴地站在一旁候着，等池皇后弄完，也有妃嫔会自己动手服侍皇后。
眼见太阳要落山了，准备回宫的晴之却被池皇后留了下来。道是今年七夕文帝要在宫中宴请民间俊杰才女，但推荐人选不断变更，导致请柬迟迟未能定下来。既然享受于皇后同等级的待遇，晴之自然也要一般出力的，只是晴之预感还有其他事。
????“殿下。”清脆似银铃的声音传来。
????“萍萍。”池皇后放下手中的册子朝门口招了招手。
????“给殿下请安。”阳光透过窗子洒了一地，映照在女子的襦裙上。那人面容枯黄干瘪瘦小，仿佛一阵风便会把她吹走，“给丽妃请安。”
????“这位是郭贵人。”池皇后介绍道，“香木应该与你说过的。”
????“嗯。”晴之看着眼前的人儿点了点头。池皇后既然已经这样说了，再加此人姓郭。想来就是之前香木说过会入永宁宫之人。但是院子什么的她完全没来得及筹备，也没有和其他人说有人要住进来这件事，希望今日这番只是引见，而不是直接将人甩给她。
????“我是郭嘉树。”郭贵人道，“萍萍是小字，昨日殿下赐的。”
????“你唤我晴之便可。”晴之放下笔应道。
????“嗯。”一旁池皇后突然咳嗽起来，“咳咳。”
????“殿下！”晴之紧张道，“这是怎么了。”
????“无事无事。”池皇后摆了摆手，“萍萍可否帮忙检查下晴之写好的请柬便好了。”
????“我，我不识字。”郭贵人听后低下头，小声回道。
????“无妨，无妨。”晴之见状忙道，“我赶紧些，等下做完再查一遍好了。”
????“不如我来念与郭贵人听吧。”香木走上前来救场。
????目前共有二十八人被邀请入宫，有三位郡主、五位世子，其余皆来自几大世家，白身三人。其中来自吞云的惠姑娘，让晴之十分感兴趣。此人擅数术懂天文，这般奇人让她想起从小喜读兵书阵法的阿姊。
????“殿下。”郭贵人突然道，“明德府俞六，从前我与哥哥在白马郡时候对他有所耳闻。”?
????“嗯，你与我讲来。”池皇后停下手中的活计。
????“俞六勤勉好学，温顺恭谦，从小便有神童的名号。俞家在我们当地也是有名的书香世家，俞六的两位哥哥的名气更大。俞大考取了文举秀才的功名后便一直四处游历，俞四连着三年医举及第，只是性子有些古怪，不肯入仕又不道原因，现正在家中经商。”
????“这俞府倒是人丁兴旺。”池皇后听后连连点头，“可还有其他人？”
????“俞二，年四八，未婚配。”郭贵人答，“但没人敢取笑于她，人人都知道俞二姐是个财神，俞府的家当十之八九都是俞二姐赚来的。她看上的生意没有一件赔本的，俞四便是跟着她做生意。”
????“如此，俞府便发四份请柬吧。”池皇后点了点头，“这名册上，若是还有你们知晓的人物，只管与我说。”
????“是。”帮忙的众人齐应。
晴之翻看名册发现没有认识的人，又想起自己并没有什么朋友，暗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