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在阳光的反射出金色的光芒,陈姝躺在麦堆积起的的阴影里小憩。
割了一早上麦子,她的脸被晒的通红,刘海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两手将湿哒哒的刘海向后一抚,额前总算清凉了片刻。
踩着麦子断杆刷刷的声音,混合着女人气愤的骂声慢慢靠近,陈姝心猛地一跳,冷不防一个巴掌就过来了。
炕上陈姝腾地坐起,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呼气,手指紧攥,掌心湿腻。
入眼的蓝灰色被子让她回神,深呼吸来平定紊乱的气息,用手背拭汗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额角的伤,疼的她咧嘴吸气。
阳光打在纸窗上,屋里已经透出温热,估计之前她把被子捂的太严,所以出了一身的汗。
长出一口气她把被子抖平,叠放在炕尾,打开哥舒给的包裹,里面是几件衣服。
挑了一套蓝灰色薄款衣服,上衣两层交领窄袖,下面是长褶裙。幸好工作后同事里有汉服爱好者,她有过一点耳濡目染,不然真连衣服都不知道怎么穿。
她把习惯性戴在手腕上的皮筋拿下来扎了个丸子头,配着一身简单修身的衣服,看起来干净利落又清爽。
转了一圈后,她的目光落在她那件白色亚麻睡衣上,这是唯一能证明她是从现代来的,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把睡衣叠好放在哥舒给的包裹里,穿上鞋子后站在屋里有一瞬间的晃神,她似乎就接受了这样穿越的事实,
与其说是适应,倒不如说是被动接受,很多时候她不喜欢追根溯源,得过且过。不计过往,不惧未来。
把手放在眼前伸展,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见,最后握拳垂下手臂。
用木架子上铜盆里的清水洗了把脸,布巾里有哥舒的味道,她憋着气虚虚擦了几下就把东西都放回原位。
一瘸一拐走到门后打开门闩,阳光透过竹帘的细缝,在她身上打出一道道斑驳的光影。她伸手揭开竹帘,光影在她身上滑动,迈出门槛后,她整个人都被包裹在阳光里。
身上立刻变得暖洋洋的,她眯着眼适应光线,向着发出声响的墙角望去,哥舒在那边他也望过来,看到她有一瞬间的呆愣。
一阵微风吹来,贴在脸上的小汗毛竖立起来,脸上一阵清凉。陈姝扬起微笑踮着脚慢慢向他移过去:“你干嘛呢?”虽然知道哥舒听不懂,她还是如是问道。
哥舒手里是个木棍,正拿刀削着,不知说了句什么,看了她的脚一眼便低头认真削起来。
陈姝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她的左脚,又转回视线辨认出哥舒削的木头是T字形,突然福至心灵,心下有个难以置信的猜想。
哥舒则着脸垂着眼,右耳旁的小辫子随着动作晃动,手臂的肌肉凸起肌理。
他把木棍棱角分明的地方削的圆滑,最后拿锉子把木棍打磨了一遍,拿布帕擦掉木棍上的木屑,也拍拍身上的木屑。
陈姝这才看的分明,那就是个拐杖,哥舒做完一切,自己试着拐着在地上点了两下,嘴角微扬显然是满意的,然后长臂一伸递到陈姝左手边:“嗯。”
陈姝视线划过哥舒的脸,伸手接过拐杖,拿在手里很顺手,陈姝走了两步。长短合适,刚好适合她发力后做支点,不知觉攥紧了手。
一种违和感漫上心头,陈姝不习惯被关注,这种特意的事第一次轮到自己,让她不自觉的局促。
她努力甩开这种感觉,镇定从容的笑了笑:“很好用,谢谢。”哥舒比他高一个头她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眉眼舒展,在深邃五官映衬下,蓝眼睛像澄澈碧蓝的海水一样透亮晶莹,多看一会都能被吸进去。
陈姝假装不经意的转开视线,点着拐杖?。
哥舒嘴角微扬,大手一伸覆上她的头顶,揉了一下,陈姝有点猝不及防。她极不自在的用空着的右手,拉着他的手臂把那作怪的手扯下头顶。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需要制衡,因为人有劣根性,总会下意识不着痕迹的欺软怕硬。
双方首次出现自己不能接受的行为,不强硬的表现出“不行!”时,下一次表现出会被已经习以为常的对方认为小题大做,会认为你不够大气。
这种时候只能无可奈何的自己怄气,非常憋屈。
陈姝在生活中得了这个惨痛的教训,当她知道这个规律后便一丝不苟的守着那条线,严丝合缝的绝不退让半步。
她做完这个动作后立刻有点后悔,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做这种不委婉的事,很容易把气氛闹僵,而她没有活跃气氛的能力。
但也不能因此就容忍了哥舒的行为,她一向不会因人而异,近乎铁面无情的守着自己的底线。
正在懊恼纠结之际,没想到哥舒居然歪一下头,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一个有点肆意,带着点孩子气的笑,浓墨重彩的在他脸上铺展开。
两颊旋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莫名的甜度从两个酒窝溢出来,阳光正斜照下来,他那蓝色的眼睛流转生辉。
陈姝几乎被这个笑容晃了眼,她从未如此近距离,观赏这样一个惊心动魄鬼斧神工难以形容的笑容。连心脏似乎也被震撼,用加速呼之欲出的表达出自己的震惊。
料想的气氛冷却没发生,令她暗暗松了口气。所以哥舒补刀似的又揉了揉她的头顶,她也只好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容忍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笑容的关系,之前总觉得他严肃冷峻。现在却觉得他易亲近了不少,眉眼之间没入了和善。
这世界唯一认识的人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这个认知让陈姝不知悬在哪里的心安定了不少。
要说这这世界上最能拉近彼此关系的,怕也就是这样一个随性的笑容。之后的相处陈姝自己都没发觉她少了一点拘谨,松了那口一直提着的气。
彼此之间牛马不相及,全靠比划和猜测的交流也多了起来。
陈姝也不是全无忧患意识,她虽然一向胸无大志,没什么宏伟蓝图,但基础的安定顺遂还是要规划的。
过不了大富大贵的生活,却也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滋润起来,毕业一年的陈姝选择了离家很远的南方城市。
虽然住着廉价的出租房,却因为用心经营,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了自己工作之余可以安心休息稳定温暖的小港湾。
所以这天下来,她努力观察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她现在处在一个不知朝代的小村庄,山林脉连绵,树木密集。肉眼以内,她能看到远远近近,大概几十户错落山间的人家。
土坯加木头的房子依山而建,隐于茂林之间颇有几分隐世而居的味道。
但哥舒的生活水平似乎还可以,一应生活用品全都齐全。甚至洗漱用品虽然没有现代世界那么完善,但也都很齐全。
哥舒甚至连头饰都拿给陈姝了。
人生在世会有很多条线连接着自己与这个世界,这就是所谓的羁绊。
羁绊越多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也越多,有时候羁绊是人,有时羁绊是物。
婴儿呱呱坠地赤裸裸来到这个世界,从一无所到拥有有亲情,友情,爱情。
这些无形的情感如有实质的牵连着人和人,一个人会因为另一个人的牵绊而更留恋这个世界。
有的人却因为物而与这个世界产生牵连,或动物或财务。
不能说哪种人生更有意义,至少人生而不同。
此刻陈姝因为有了一应生活用品而产生了归属感。
这些东西连接她,如风筝的绳子,让她有了着落之地。
她打心眼里感谢这个救她,收留她,甚至能给她些许体贴照应的人。
她知道她一个普通女子,在这样一个林木环绕的地方,如果没有哥舒连生存都成问题。
她因为脚受伤暂时不能做什么体力活,便跟在哥舒旁边,见缝插针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琐事。
她不习惯一味的接受而不付出,必须等价交还回去才能安心。
哥舒觉得自己捡了一只猫,不仅好奇心强,还好动粘人。
他却是喜欢的,崔家二老去世后,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在生活。
村里人因为他长得怪异都敬而远之,只有偶尔有人狩猎受伤严重时,这个院子里才会有其他人。
他希望他们能多留一会,却也是徒劳,每次交代好病情,那些人就避之如蝎的匆匆离去。
他在院子门口站到人迹消失才回来,每次这样他都要心情低落好久。
这会他捡了一个如此有生机的人,他高兴的连觉都没睡好。
他不记得自己养过猫,但他就是知道,陈姝像一只猫。
那次被他摸头后的动作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他觉得有趣,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会笑的。
低头看到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忙活着给灶台添火,生机勃勃的样子,他又想上手去摸。
碍于自己正在炒菜只得作罢。
陈姝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生存能力的,在农村生活过十几年没白给。要不着烧火真不是一般人能说干就干的。
她这一整天都在竭尽脑汁的想自己能干点什么。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自己大学毕业找工作的时候,那时候也是在竭尽所能的寻找自己的价值。
不管什么时候都一样,只有自己的价值才能换来生存资本。
吃完饭她自告奋勇的表示自己要洗碗,被哥舒大掌一挥,强按坐在凳子上。并且有警告意味的指了指她的额头和脚。
陈姝的痛感有点奇怪,如果注意力不放在伤上,她几乎没有任何感觉。
一旦把注意力放在上面,她就觉得加倍的疼。
额头因为出了点汗,伤口撒盐一样疼。脚下因为走动频繁,肿胀刺痛的疼。
她又一次切身的体会到健康的重要性,她决定一切体力活动等伤好了再说。
伤好之前,可以动动脑力做做未来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