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二人相对喝茶,倒没有别的话说。我忍不住打破沉默,“既然说是互相信任了,为何你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沉吟片刻方小心问道:“也没什么,晏几只是在想,不知今日太子妃生辰,太子殿下是否准备了贺礼送给太子妃。”
“这个,我也不清楚,大概是跟往年一样吧。”我支唔着。叶澜修自是没把骆寒衣的生辰放在心上。我倒是有心想提醒他一句的,不过请原谅我的小气,提醒自己老公给名义上的大老婆送礼,即便是做戏我也觉得别扭,所以也就没跟他说,只跟长熙阁的掌事嬷嬷说了一句让她按照往年的惯例行事。
“晏几有个不情之请。”苏晏几满怀希望地抬起头,却目光躲闪,不敢看我。
“但说无妨,只要是青芜能做到的。”对于新联盟,我自是乐于相助。
“晏几备下了几箱烟花,可否借殿下之名为太子妃燃放?”似是怕我多心,他又解释道:“晏几在府中多遭他人白眼,为人所不齿。但太子妃却从来没有给过晏几难堪,公正大度之余多有维护。晏几感念太子妃的恩情却无以为报,因此备下烟花以贺太子妃芳辰。只是我身份尴尬,不予以我的名头相赠,所以想借殿下的名义。再者说来,”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若是殿下赠的,太子妃必会开心的。”
我是个愚钝的人,不过此刻也似乎是明白了点儿什么,心中自是想成全他的,况且即便太子已经有了个断/袖的恶名声,自己老婆过生日,没点儿有心意的东西相送也是说不过去的。于是点头应允道:“没问题,回头你让人悄悄地把东西运来长熙阁,我跟殿下说去,晚膳后叫几个人把烟花搬到水榭花坞前的空地燃放。”
他放下茶盏,起身一揖道:“晏几谢过夏姑娘。”
我忙起身,“苏先生不必多礼,还是坐吧。”
他微微一怔,须臾笑道:“好久未听人如此称呼晏几了,一时还真是不大习惯。”
我听着也有些唏嘘,他一个大好青年,却要处处做女子装扮,还要背着一个男/宠的卑贱名声,想来这些年心里也是很难受的。我对古人这种可以为了主子舍弃自身一切的忠心无法接受,却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和执着。
我提起水壶向玉壶里注满了热水,袅袅的茶香自壶中升腾起来,温润了夏日的午后。远远的传来悠扬的女声,缠绵悱恻,又带着一丝颓然,这次我竟然听懂了,她唱的是:“韶华易逝人易老,莫把红颜辜负了……”,一转三折,余音绕梁,唱不尽的红尘俗世,红颜寂寞。
苏晏几默默地听着,眉眼如笼在烟雾中,忽然叹道:“太子妃选的这出戏太悲了些。”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女人的青春如鲜花绽放,弹指老去,又怎禁得住岁月蹉跎。”我也是有感而发,想想骆寒衣才貌双全,出身名门,又嫁与太子为正妃,来日凤袍加身,母仪天下之日,将是天煜国最尊贵的女人。然而她却一点儿也不快乐。被当作卧底与制衡的工具嫁入天家,更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和信任,她的心里一定很苦很苦。
苏晏几如痴了一般地喃喃念着,“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韶华易逝,红颜蹉跎……”终是化成一声叹息,“难为她了……”
我举起玉壶将茶缓缓注入他面前的茶盏中,“人生在世又有谁能够为所欲为,谁不是脸上顶着一张面具苦苦挣扎。太子殿下是,太子妃是,苏先生你也是。”
他苦笑一下,“在下和太子殿下是有所求才甘愿如此,而太子妃却是身不由己,她的命运从来不由自己决定。唯是如此,见她咬牙支撑,才觉得份外的艰难。”
我忽然觉得此刻和苏晏几相对饮茶竟然像多年的好友一样。可笑吧,刚才他还用剑比着我的脖子呢。人有时就是这样奇怪,信任发生在一瞬间,不需要更多的相处,不需要更详细的了解,就能认定面前这个人是友非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