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号,是大多数人出游的日子,上海的机场人群攒动,哥哥要走了,要去法国了。妈妈和付叔叔趁着国庆假期去国外度假了,所以只有外婆和依筱来送依竹。
依竹本就是个极简的人,行李少的可怜,只有常用的一些衣物,其中还有妹妹在暑假庙会上买给他的哆啦A梦面具,他像宝贝一样藏在衣服的最中间,就怕行李托运时出现失误。
航站大楼里,各种播报的声音接连不断,清脆的播报声与熙攘的人群流动声形成强烈的对比,行李箱的轱辘声此起彼伏,有狂奔赶时间的,也有兴致勃勃到站的,有依依不舍拥抱告别的,飞机起飞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不知坐着的是旅人还是归人。
虽然这些声音是如此平常,这些画面是如此普遍。可真搁到自己身上,总是需要时间去接受,去沉淀。
此时的外婆一个劲的把一些小吃塞到依竹的手中,“依竹啊,这是外婆昨天晚上做的,可新鲜了,是家乡的小饼,在飞机上吃啊。”
外婆不知道飞机上是会提供免费餐食的,她确实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知道不能让自己的外孙饿着。
依竹一向也是个懂事细心的孩子,“外婆,我知道了,我会吃的,不会饿着自己的,放心吧。”
此时的依筱却格外沉默,她不知道要和哥哥说些什么。细心的哥哥看出了妹妹的不开心,虽然他也是十分舍不得,但没办法,他是哥哥啊,他要故作镇定,如果表现的太不舍,妹妹会更难过的。
依竹一手提着外婆塞到他手中的大小袋子,用另一只手敲敲妹妹的脑门,“想什么呢?哥哥要走了哦。”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但是那种独有的温暖。
“嗯嗯,我知道,哥哥,你在那边要好好的。”依筱想来想去,只说出来了“要好好的”,因为在她心中,没有什么比好好的更重要,只需要那种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的好好的。
看到可怜兮兮的妹妹,依竹忍不住的将依筱搂在自己的怀里。爱惜地摸摸依筱的头发。
“只要你想我了,我随时都可以回来的,我无论到哪都是你的哥哥,有什么不开心的记得要和我说啊,我还是你的专属树洞。”
依筱在哥哥面前,总是那么藏不住事,虽然嘴上没说舍不得哥哥走。但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来,淅淅沥沥的,像春天的小雨,带点冬天的寒气又混杂着春天的温情。
这时,依父和阿姨过来了。
“你们兄妹俩差不多就行了,时间快到了,依竹,我们该走了。”依父边说边接过阿姨刚掏出的纸巾,递到了依筱的手中。
依筱接过来,粗糙的擦了擦,鼻子眼睛红得一塌糊涂,在白皙的脸庞上格外突出。
“不哭了啊,我们要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点,照顾着点外婆。”依竹明显比父亲心思细腻多了。
因为哽咽的说不出话,依筱只得一个劲的点头。“好好,哥哥知道你知道了,到时候就变成点头娃娃了。”依竹故作轻松,想逗妹妹开心。
航站楼里一遍遍的播报着即将起飞的航班。
依竹最后抱了抱妹妹,跟着父亲湮没在人群中,在进大厅前,依竹还不忘回过头来挥了挥手,虽然不知道妹妹能不能看见。
依筱就呆呆的愣在原地,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和哥哥在一起的画面,对于她来说,这个比她早几分钟出世的大男孩,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印证了那句“长兄如父”。
据说内向的人心思都格外细腻,都特别能捕捉生活中的美好,此时此刻的依筱多希望自己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不用这么多愁善感。挥着手大声与哥哥说着再见。
就算所有人都看向她又怎样,可是这些只能停留在想象中,她的内心虽然热烈,但就是说不出,表达不出。连唯一懂她的那个人就要走了,都不敢大声的说声再见。
突然,飞机起飞的巨响扰乱了依筱的思绪,她再也忍不住了,朝着飞机的方向,往外面跑去,想多看一眼,再看一眼,一边跑一边洒泪一边挥手,似乎哥哥能看到。
似乎跑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到底飞出了几架飞机,直到跑不动,直到飞机没入云中,直到连飞机留下的痕迹都不见,依筱才在路旁蹲下来。将头埋进自己双臂间,眼泪再也存不住了,多了自然是要溢出来的。这次的哭不是蒙蒙细雨,是夏天的雨,是倾盆大雨:是冬天的冰雹,打在人的身上,落在人的心上,似乎能砸出一个大坑,生疼生疼的。
哭了好久,哭到视线模糊。明明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整备,为什么真的来了,还是那么猝不及防呢?
妈妈的婚礼,哥哥的航班在这个还未成年的内向小姑娘的心口上拉出了两道深深的口子。血红血红的,虽已十月,但十月的太阳似乎还是那么刺眼,把一个小姑娘的心透射的黑白分明,血肉模糊。
号啕大哭了许久,依筱发现自己把外婆丢在了机场里。“我答应哥哥了,要好好照顾外婆......”依筱边自言自语,边挪动着自己蹲得发麻的双腿。
又一架飞机从依筱的头顶呼啸而过,白色的机翼,白色的机身,似乎本该属于那白云深处,飞过了就飞过了,为什么还要剩下原地的人仰望那蔚蓝的天空,流下那会哭的泪水。
大哭之后的依筱慢慢冷静下来,繁忙的都市依旧是繁忙的,车声人流依旧是湍急的。一切都跟哥哥离开时一模一样,原来这世间只有自己哭得撕心裂肺。
机场旁的大楼上正在放映着《快把我哥带走》的宣传片。
暗黄的灯光,时秒隔着铁轨向哥哥大声喊道:“哥,你落东西了,你把我落下了!”
“哥,你落东西了,你把我落下了!”
依筱没有勇气,不敢喊出那句“再见”,又怎敢喊出那句“哥,你把我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