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吃过午饭,高旋的心情,一直都很沉重。
来登封的路上,高旋和李道全谈起徐倩,还把她当作一个爱贪便宜、一心钻到钱眼里、心地狠毒、不知廉耻的女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五岁的脑瘫儿子,不放弃,不抛弃,支撑到了今天。
她让人肃然起敬,甚至让人热泪盈眶。
高旋一直觉得,女人都是很功利很现实的动物——她们爱慕虚荣,她们贪图钱财,她们谎话连篇,她们毫无担当……
直到刘影在高旋患病时候,回到他的世界里,他才对女人的认知有了一些改变——但他还是觉得,刘影只是个特例,是女性的个别现象。
后来,在高旋提到要回家见父母,早日结婚的时候,刘影支开了他,在跟人打电话的时候,又口口声声提到了刘磊,这让高旋对刘影的信任,也打了一些折扣。
可是,就在今天,徐倩给她上了很生动的一课:导致吕秀山脑瘫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喝酒乱性的男人吕喜明;要抛弃吕秀山这个包袱的,也是这个男人吕喜明。恰恰担当起所有的,把这么大的一个包袱扛在肩上五年半了的,却是那个他最看不起的女人——徐倩!
徐倩,是一个小人,还是一个好人?
但不管怎样,徐倩都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五年半,还不会站。徐倩在这里面付出了多少,我难以想象。换了我,也许,我也会是一个吕喜明。”高旋心情沉重地说道。
“五年半,我肯定扛不住。”李道全叹道。
“郑化龙打电话说,让我在登封等着他。他下午过来,想跟我一起爬个山。”高旋说道。
“嗯,我要赶回去,卓总说有事跟我商量,要我下午四点赶回公司。”李道全说道。
2,
郑化龙让郑四海在山脚下等候,自己跟高旋开始爬山。
就在这条山路上,郑化龙用提高薪水和升职配车,收服了郑四海。
二人攀登了将近两百米,郑化龙却一句话也不说。
高旋心中明白,今天郑化龙来找他一起登山,绝对不止登山这么简单。
“郑总,有什么事情,你说吧。”高旋沉不住气了。
“爬一会再说吧。”郑化龙扭头向高旋笑了笑,继续向山上走去。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拿着一个馒头,她一边爬山,一边把揉碎了的馒头,撒在山路上。
许多蚂蚁,从草丛里爬出来,到路上捡抢这些馒头花花。
高旋快走了几步,到了那个女孩子面前,“施主,你扔这些馒头,是要布施给山间的小生命吗?”
“嗯,冬天的山里,食物很少,这些小生命太可怜了。”女孩子答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存的是善心,做的却是杀生的事情?”高旋问道。
“这怎么是杀生呢?”女孩子一脸疑惑。
“那些蚂蚁,原本分散四处,在马路边的草丛里觅食,它们虽然不容易找到食物,却都没有性命之忧。
你把这么多食物撒到了马路上,这些蚂蚁为了捡抢这些馒头,就全部跑到了马路上。你看看,如果有行人一脚踩下去,会死多少蚂蚁?如果有车轮子碾过去,又会死多少蚂蚁?”高旋指着马路上聚集的越来越多的蚂蚁,向女孩子说道。
“啊?谢谢你的提醒!”那女孩子道了一声谢后,立刻跑回去,用手那些马路上的馒头渣滓,全都挪到了草丛之中。
郑化龙饶有兴致地停了下来,看着高旋和那个女孩,微微一笑。
高旋快跑了两步,跟上了郑化龙。
“你为什么不帮她把那些馒头捡了?”郑化龙问道。
“她是想做善事,心是好的。但是她的智慧不够,所以自以为在做好事,却不知道已经落了不好的因果。我要做的,就是打开她的智慧,让她主动去思考,去做更多真正有意义的好事。”高旋答道。
“呵呵,你以为你是菩萨?还是以为自己是佛祖?”郑化龙笑了起来。
“我就是我,不做菩萨,也不做佛祖,只做我自己。”高旋答道。
“人是未来佛,佛是过来人。这句话,你怎么理解?”郑化龙问道。
“这句话,跟‘人是未来魔,魔是过来人’一个道理。
人的内心,都有善良的一面,也会有黑暗丑恶的一面。
我们如果能够坚守自己的善良,遵守一定的规矩和规律,就可能人人成佛;
我们如果放纵自己的贪嗔痴慢疑,放弃自己的原则和善良,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他人的魔鬼,成为他人的地狱。”高旋缓缓地答道,并观察着郑化龙脸上的反应。
郑化龙依然在微笑。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真的相信吗?”
“我觉得,世人对这句话一直存在误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并不是说他可以立即成佛。而是说,能够放下屠刀的人,就已经走在成佛的道路上了——但这条路可能还有几百米远,也可能还有几万里远。
这就好比我们登山,不管是再高的山,当我们迈动脚步的时候,就只会离山顶越来越近。”高旋答道。
“呵呵,你这个解释,很好。”郑化龙想了想,沉默了一会,这才肯定地说道。
3,
又爬了将近一个小时,郑化龙在一处断崖旁边,站了下来。
“每次登山,经过这里的时候,我都想跳下去。”郑化龙看着远处的白云,微笑着说道。
高旋的心脏剧烈地抖动了两下。
“郑总说笑了,你这么成功的人,怎么可能有轻生的念头呢?”高旋说着话,悄悄地靠近了郑化龙。
“呵呵,高旋,你要说你没看出来君临是个炸药桶,我不信。”郑化龙扭头看了看高旋,笑着说道。
“我不明白郑总你在说什么。”高旋说道,“咱们还是向上爬吧,站在山顶,会看得更远。”
他想让郑化龙先离开这个悬崖边。
“我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是想带着村民一起赚钱,就借他们的钱,在县城开了个工厂。
我想着赚钱之后,把他们的本钱和利息还掉,自己还会白落一个工厂,这是大家双赢的事情。没想到,我从福建进的设备,竟然是翻修的二手设备,总出各种生产故障,最后连本钱都赔进去了。
我看到别人在县城开酒店,带各种特色服务,半年就回本了。我就又借了一笔钱,开了酒店。结果酒店自身经营不善,政府又开始扫黄,酒店也开始赔钱。
我那时候,不敢回老家啊!我坐过牢,坐牢的期间,我的家人在村里受尽欺负。
我就想,如果我还不上村里人的钱,我又要坐牢很多年。我的家人会再次被村人欺负,我的两个儿子,以后更不会认我这个父亲了。
我就开始向项飞龙借钱,向他们的家人借钱,去填补村里的窟窿。
县里混不下去了,我就又到了市里,市里混不下去了,我又到了省里。
别人说我带着君临从县城奋斗到了省城,却不知道是我带着君临,从县城一直逃亡到了省城!”郑化龙说到这里,竟然流了眼泪,这让他自己也很意外——自己不是要演戏给高旋看吗?怎么自己竟然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