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吃了晚饭,门铃大鸣,汤姐去应门,进来的当然是萧瑟,今天她一身五彩缤纷的针织裙衫,脸上眉角还贴了个蓝荧荧的蝴蝶水晶纹身。
这一套行头把汤姐看得眼花缭乱,她努力睁大眼看看那只蝴蝶,又瞪萧瑟头上那一把长发。
她的头发是笔直到腰的,做过负离子,风一吹像瀑布一样纷纷洒洒,这几天她把下面一半全部染成蓝色,乌黑配明蓝,果然抢眼新潮。
我大力鼓掌:“好,要不是学校有规定,我都想去染成这个样子呢。”
“就你这几根歪毛,算了吧。”她嗤之以鼻,喝道:“有什么好吃的全部端上来。”
这句是她的口头禅,千万别小看,此话大有来头!四大名著《水浒》中的精品绝句,通常需要店小二接下去——“嗳!您老等好,马上就来哟!”
我就是这样答应着,把她一路领到自己房间。
她在我房间丝绒小沙发里舒服地翘起脚,搁在我的书桌上。
“几天没见怎么房间里跑出这种人物来了?”手里捧着我的饼干桶,挑挑捡捡的找芝士圈。
“不过是一上门补习英文的。”我说。她父母都是北京人,同她混在一起,我的口音都有些变。
“嗯。”她翻出一块饼干,看了眼,满意了,放进嘴里“咯咯嘎嘎”地咬。
“你怎么了?”我问:“找到工作没有?你爸妈还在逼你嫁人?”
“靠,谁理他们。”她最听不得这话,脸色立刻阴冷下来,“啪”的把饼干盒丢到桌子上:“反正他们再和我闹,我就一走了之,让他们活的找不到人,死的见不到尸。”
“唉。”我叹气。何必呢!我天天晚上想着妈,见不到爸的,居然有人父母双全还板着这种锅底脸。
“不就是逼着你找一有钱人么?”我问她:“瑟瑟你到底多少年纪?比我大多少岁?”
“干什么呀?”她白我一眼。
“最好你比我大个十岁,那就能配给我爸了,如果只大个二三岁也成,夏平那小子也不错。”我摇头:“就怕你不尴不尬,只比我大五六岁,爹不疼哥不爱的,麻烦!”
“王八蛋,去你妈的。”她顺手拎起只沙发垫子兜头兜脸地向我打过来。
现在她已经对我温柔很多,记得刚认识她时,我第一次被人骂小骚货。
那时夏平刚进S大,不知那小子有什么好处,居然引得学校轰动,一大群女学生对他垂涎三尺,另有十几个特别大胆的,干脆整天在学校各交通要道对他围追堵截,其中有一个真正的狠角,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摆平了其他人,最终获得了追求他的主动权。
那天也算我倒霉,正好和他在一起玩,远远见那女孩子气势汹汹地冲杀过来,这小子特没胆,居然一把拉住我飞也似地逃开了,那时要是我头脑清醒考虑一下后果该多好,可那时我到底年轻,人又仗义,傻巴拉叽地跟着他做贼似地抱头鼠窜,以致于自己结下了樑子也不知道。
过了几天,我下午刚一放学,就看见一个高佻前卫的女孩子飞扬跋扈的站在门口,立刻就知道要糟,自己强作镇静慢条斯理的收拾东西,一面在心里大骂夏平一面琢磨对策,低了头想快步走出去开溜,果不其然,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下了,她说:“小骚货,溜什么,抬起头给我看看。”
我委委屈屈,小媳妇似地抬头给她看,顺便瞟了下她的样子,结实的胳臂,比我高出一头去,好家伙,估计打起来我占不了什么便宜。
“哼。”她说:“我有事跟你谈,咱们找个地方,吃饭。”
我乖乖跟在她后面到了学校隔壁的一家西餐厅,这是一家专向国际交流生类高层人物开放的高档西餐厅,开得价根本就不是给人看的,我刚走到门口时就想,幸亏才得了零用钱,否则还真没胆子在这里混。
不过转念又一想,切,关我什么事呀,这笔帐回头跟夏平这小子算不就成了,这次本来就是他害的我。
这么一转念我就放松了许多,坐下时满脸笑容花儿一样:“姐姐你要吃什么尽管点,我这人不挑食的。”
“靠,你挑不挑食关我屁事呀,这顿饭你付账。”她柳叶眉倒竖,桃花眼圆睁,拉开架势玩命的点菜。
鹅肝牛排鳕鱼龙虾,一流串的从她嘴里报出来,点菜的服务也吓了一跳,从来就没见过这么恶狠狠的客人。
“看什么!”我喝他:“只管上菜不就成了,我还要泰式大明虾和XO酱炒响螺。”
这下不光是服务员,她的眼光都从菜单后面滑了过来。
我笑容不变:“姐姐你还要什么?千万别替我省。”
“就来这些吧。”她顺手把菜单丢给服务员:“开两瓶干红再拿两瓶啤酒过来。快点!”
我奇怪,就这点,也太小儿科了吧。
后来事实证明我是太天真无邪,对革命敌人的险恶性认识还不清,当服务员把酒端上来后,她从背包里抽出一瓶透明晶莹的东西,放桌上一摆,商标对着我,上面写:泸州老窖,52度!
我这才知道事态有些严重了,“三中全会”!她这是要喝死我呀。
“怎么啦?你怕了?”她从眼角睨我,不屑:“哼,我顶瞧不起你们这种小丫头,一脸清高骄傲,其实屁大的本事也没有。”
听到这我很想上去表明一下态度,可仔细一考虑,这个问题好像不算主要矛盾,所以我就忍下了,拿起她的泸州老窖往面前的水杯里倒满一大杯,自己一仰脖子就喝下去了。
牛皮不是吹的,我的酒量还真是在场面上混过,小时候爸爸参加各种宴会,又舍不得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就带着一起走,到了酒席桌子上,他在那里红酒白干,我也下面也没闲着,等他惊觉我面若桃李红粉绯绯,面前的酒瓶早空了。
其实大多数时候我还是很谦虚谨慎,能喝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但现在既然她已逼到我眼前,有本事我干嘛不亮出来。
等我一大杯酒先下肚后,她显然知道是遇到硬头货,但她也不会轻易承认,想也没想,自己也倒了一大杯灌了下去。再抬头,狠狠地盯我一眼。
我用眼神回她的话:你狠,算你是块料。
那一天的西餐厅一角情形有些诡异,两个女孩子一语不发,你一杯我一杯(不是酒杯,是人家喝橙汁用的方口水杯)地猛灌泸州老窖,喝水都没这么痛快,一边喝一边擦眼泪(这泸州大窖还真呛人呀!)。
一人一气各灌了半瓶后,我们才停下来,算是场间休息。
我问她:“还有红酒啤酒,一人一半?”
她歇了歇,用一种极为挑衅的眼光盯着我:“你丫有一套,我妹妹败在你手下不算亏了。你叫什么?”
“季缨络,你丫又叫什么?”
“萧瑟!”她道:“我原是来看看抢我妹妹男朋友的女人长什么样的,现在我明白了。”
其实这个时候我该把主要问题说清楚了,我本来就不是夏平的女朋友,可回头又一想,都战斗到这个份上了,双方各有损失,我要是现在打着哈哈说一切都是误会,大家有什么事干什么事一边歇菜凉快去吧,她准轮着瓶子上来灭我呀,这也是我考虑周到的地方。于是,我说:“明白了就好,叫你妹妹离我男朋友远点,还有,以后有什么事自己担当,让姐姐妹妹叫出头摆平的是孬种。”
“哈。”她居然笑了:“行。”她竖着拇指夸我:“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说我妹妹是孬种。就你这么横的才像是我亲妹子呢。”
我被她说得骨头发软,刚想涎着脸也称赞她几句。谁知她突然一拍桌子立了起来:“你丫再狠也不能当我面骂我妹妹,知道不?本来我都想放过你小子了,现在我决定不饶你,咱们继续喝,今天一定要分出胜负厉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