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两人,对立而视。两人都没有拔剑。一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世界,无视对手。一个是低头猫腰,看脚看腰。心中有八卦九宫,对面无剑无刀。旁人看起来,真不是想象中的武术高手的对决,倒好似一个发着呆,一个丢了钱袋,摸摸索索,在地上踅摸。要不是需要给二位举着灯火照亮,真想回去就洗洗睡了。
再加上吹着春日和煦的晚风,不免让人懒洋洋的。本来围观的人们期望值就不高。可是,这都五六分钟过去了,还没有交手的意思。大家不免哈气连天,你一个我一个,有的不时的还抹抹眼泪,倒不是伤心什么,是打哈气流出来的。
赵秉德也有点不耐烦了,端起了茶杯,喝了起来。底下家人也交头接耳。“你懂什么,这叫神打。这是灵魂出来窍,在天上打着呢。”
“去你的吧,净胡说八道。”
“去,你不懂,我可是说真的……”
突然,院里好似打了一个闪电。但看秉义拔出北冥剑,拿剑鞘当飞镖,“嗖”得射向鸿基,同时秉义一个健步,跟在剑鞘的后面,右手持剑直指鸿基的咽喉,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哎呀!”老大赵秉德吓得大喊一声,不由自主的茶碗也跌落在地。心想:这个老三,果然鲁莽。这可是你亲侄儿啊。怎么下手这么黑。刚要喊住他们。再定睛一看。还好鸿基已经躲到赵秉义的侧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连宝剑也拔了出来。你看他还是若无其事的低着头,在地上踅摸着什么。不过和赵秉义的距离却不是功法上要求的送剑可及的距离。估计便是手里握着一杆长枪,也未必能够到赵秉义。
这一个照面,把鸿基也吓得不轻,心突突跳。心想这三叔真可以。看来我还要多加小心啊。鸿基一想既然三叔不留情,机会难得,今天就抖了抖了以前学的,做个验证也好啊。
于是,鸿基就使出了看家功夫九宫八卦剑。但他手上的宝剑像风中垂柳一样,摇摆不定。脚下把这三叔当成九宫的中宫那一颗木桩,自己却按照八卦的方位,转了起来。一开脚,太极生两仪;再一转身,两仪生四象;再一换身,四象生八卦;身形转法再一叠加,八八六十卦。
嗖!嗖!嗖!嗖。这下赵秉义可有点出汗了。心想:我这大侄子练的是什么功夫。怎么到处都是他的身影。前面也是,后面也是,八个方位,八个身影,八个身影还自己在那转。一会面对着他,一会背对着他,一会侧对这他。那宝剑的影子就更多了,好似漫天飞舞的雪花。再加上现在是晚上,虽然有灯光照着,毕竟不如白天清楚啊。这,这,这……
秉义心中大急。心想这就是我大侄子手下留情了,这要是把圈缩小点,这周围的点点剑光,可都削到我身上啦,我这可就成水煮鱼给片啦。突然,赵秉义灵机一动,想到扶风剑法里用于夜战的一招,叫做作茧自缚。这招本来是在夜战时,看不见对手,不知道对手从哪里攻击过来。所以,用剑围着自己舞动把自己罩住,让对手没有可乘之机。说时迟,那时快。秉义一抖手,在周身把这北冥剑舞动开来。这北冥剑可是一把宝刃,掠这淡紫色的光,突突乱飞,猛一看好像有一团紫气寒烟将他包裹在其中。
于是,两厢一起卖力,这一下还真好看:
一个有千般变化,实不可测;一个有一定之规,果难摇动。
一个如天女散花,遍满虚空;一个如红炉化雪,毫不留痕。
一个是八卦相荡,微尘皆转;一个是太极归宗,万法唯空。
一个似百花齐放,随风起舞,一个似明月当空,万里无云。
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你来我往,两刻之后君再看:
一个气喘,吁吁浑身不得劲;一个是汗流,浃背遍体难自由。
一个驽力,不达目的不罢手;一个强撑,恐有闪失把人丢。
快快快,谁来救,这二虎相争没尽头。
这时还是老大赵秉德清醒,本来他也是看得入神,心里高兴,想不到自己的儿子还是有两下子的。看看这老三,明显是挨打的局面的啊。他嘴角微微带笑,颇为自豪。可是,没想到打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再看自己的儿子跑的是外圈,老三却是站在中间基本不用跑,这得多吃亏啊。赵秉德心中一泠,突然意识到这老三很狡猾啊,这不明摆着是累傻小子呢吗。想到这里,赵秉德大声道:“好了,住手。”两人闻言,各自跳出圈外。大口喘气,歇了半天,才缓过来。
赵秉德看了看,走下场去,拉着老三的手,对鸿基说:“你也没个眼力见,拳不打少壮,你三叔多大岁数啦。你这一下接一下的,我看着都心惊肉跳。亏了你三叔经验丰富,不然,再伤到你三叔,看我不扒你的皮!”
“哈哈哈,大哥严重啦。别说我这大侄子的功夫真是不得了。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功力,真是可造之才啊。我们营里有个教头,人称杨无敌,是太极门的高人,那太极拳是打遍京城没有对手。我是甘拜下风的,有机会我给你们介绍介绍,你们也好多亲多近?”赵秉义看着鸿基说。
“谢谢三叔。”鸿基一抱拳说道:“早就听说北京城是卧虎藏龙之地,我也想多和各路高人学习请教。”
“嗯,不错,三叔也是好武之人,早年为了学艺就离了南皮老家,去了山西太谷,拜了李老农为师,练的是形意门的功夫,说来惭愧,只得了点皮毛。家里的事情我也不太知道,你给三叔说说,你这是和谁学了这么厉害的剑法啊?”
“哦,三叔练的原来是形意门的功夫,那可不得了啊。我听师父说形意,八卦,太极乃是武林的上三门,是武术的正宗啊。”鸿基赞叹的眼光看着他三叔继续说:“侄儿也是机缘巧合。因为奶奶十五年前救了一个得病的道士,这道士原来是全真教龙门派的弟子。病好后为了报恩,就把他的掌教师伯李西月李道长介绍给侄儿。李道长看侄儿根性还不错就收为在家弟子。侄儿和李道长学了几年全真教龙门派的功夫。多是些入门的基本功,和三叔比较还差得远呢。还请三叔以后多多指点。”
“哈哈,好说,好说。你小子还挺谦虚。可是白云观的李掌教?”秉义问。
“是的,三叔,白云观的李掌教正是家师。”鸿基回答。
“你这小子,平时让你多读圣贤书,就是不听。就爱看些佛老的杂书。现在又拜了个老道为师,你以后是准备出家做道士吗?”赵秉德训斥鸿基说。
鸿基拜李西月的事情,本来是很机密的。家里老太太虽然知道,以为就是跟着练练身体,也没当回事。儿子从北京回来探望本就呆不了几天,平时闲话的时候就没有提起。鸿基更是怕父亲不高兴,所以也没说。赵秉德也是今天才知道,心中颇为不快。他还是主张“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看着自己的独子,又是练功,又是学道,心中不免有不务正业的感觉。
赵秉义一看,知道大哥儒家正统思想又犯病了,笑呵呵的对他说:“大哥,此言差异。白藕绿叶赤莲花,三教本来是一家。佛老也是圣人之教啊,本朝雍正爷不也是虔诚的佛子。这李道长我是知道的,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鸿基拜了他为师,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哼!”赵秉德看了赵秉义一眼说:“我们家两代翰林,一直是书香门第,父亲就训斥过你任侠好武,不读圣贤之书。这家风就是从你这开始败坏的。还好意思替他说话。”
“是,大哥,都是小弟的错。”秉义一抱拳,侧脸看了鸿基一眼,古怪一笑。鸿基不明就里,也微笑了一下。赵秉德佯作不知说道:“天色已晚,大家都歇了吧。”众人于是都散去,各回各屋休息去了。鸿基却心情很好,今天看来三叔也是武林众人,看来以后要和他多亲近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