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这不我那师弟吗?”戏唱完了,陶阳下了台,裹了裹披风,看着张云雷说:“今儿您怎么来了?”
张云雷笑笑,他单以为陶阳不过是过来嘲弄他,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这不是捧您的场来了吗。”
空气中一股子火药味儿。
“哎,那什么,我们先走了啊。”王九龙见事情不妙,对杨九郎这么说了一句,又朝陶阳瞪了下眼,正准备走。
张云雷看见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哎?你们俩,好像很熟?”
“啊?没,没有啊。”王九龙辩解。
“那你刚才那么看他干什么?”
“没怎么啊。”
“你刚才瞪他了!”张云雷本来看陶阳过来就憋着一肚子火了,这又看出王九龙跟陶阳好像有什么事,当场暴走。
“咱回去说行吗?”王九龙拽张云雷。
“不行!就在这儿说!”
“不是,你.......”
杨九郎看着,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可也不看着他们吵起来,只得拉架,好声好气地说“哎哎哎,好了好了,这儿是杨家,就当给我个面子,别在这儿闹别扭,各位今儿晚上在这儿吃点好的,行吗?”
“哼!”张云雷娇气的一声,火还没下去。但正如杨九郎说的,这儿怎么说也是杨家,人家主儿都发话了,谁还好意思接着吵架?
留下来吃饭就留下来吧,谁敢说“少爷我今儿有事儿啊”?
杨九郎吩咐下人忙活忙活,晚上就是一桌好菜。
王九龙这会儿心里忐忑啊,生怕晚上吃饭他跟陶阳合伙干的不干净的事儿被抖出来。
“角儿,您先吃块儿桃花糕。”太阳落了山,一群人围着桌子坐,没人说话。唯独杨九郎递了块桃花糕给张云雷。
张云雷看了一眼王九龙,他没什么反应,甚至没有看杨九郎这一行为。张云雷有点赌气地接过那块桃花糕,冲杨九郎暧昧地一笑。
杨九郎心里顿时波涛汹涌,某人则心如止水。
“今儿高兴,我敬在坐各位!”陶阳端起酒杯,冲着杨九郎。
算是敬意。
杨九郎不大情愿,他并不是很想和陶阳喝酒,想和谁喝心里都清楚。但也是答应了。
喝完这一杯,他马上拿起酒杯冲着张云雷:“二爷,您是当今儿的红角儿,我敬你您一杯!”
张云雷微微一笑,“杨少爷,我就不喝了。”
这倒好,深情九郎遇高冷云雷,碰了一鼻子灰!
王九龙就静静地坐在一边没说话。
陶阳听着杨九郎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心说,你杨大少爷今儿个请我来唱戏,好家伙,当着我的面儿说张云雷是红角儿?!这不是打我脸吗?!
“咳咳,”陶阳干咳一声,张云雷马上就进入备战状态,这么多年勾心斗角,他都习惯了,“我说杨少爷,您瞧您这话说的。”
张云雷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合着就是争宠呗。但张云雷知道,他争不赢。
杨九郎可傻啊,他不明白啊。“哎?陶爷这是什么意思?”
“呵,您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要打我脸直说呗,何必演这么一出。”陶阳拿酒杯往桌子上使劲一放,“合着,耍傻小子呐?”
紧接着身子站了起来,绕道对面张云雷的背后,手放在他肩膀上。
“是,您是当今儿的红角儿,你可别忘了大小学戏那时候是怎么回事儿啊。”
“你提起这是什么意思!”张云雷有点怒了。
“我可没提,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别忘了。你若非是要提,那咱就好好掰扯掰扯。”
“哼!”张云雷不回答,冷哼一声。
陶阳没有因此停下,他心里埋得怨恨太深了!
“张云雷,要不是师父打小器重你,你能有今天?呵,我呢?师父不管不问!凭什么?!”情绪激动都一定程度就化成了动作,杨九郎家的杯子就遭殃了。
张云雷被他说的脸赤红色,嘴唇也是发抖,却不说话,似乎是不愿意提起来以前那些事。
“就凭你是唱旦角儿的!就凭你是唱旦角儿的!”陶阳几乎是咆哮。
“我......”张云雷无话可说了。
小时候确实,一群学戏的孩子里面,就张云雷这么一个旦角儿。
旦角儿咱都知道,女性角色,但旧社会呢,女人不准上台,旦角儿也是男的唱。平时在台上扮演女人,女里女气的,下了台,这兰花指啊,小台步啊,也带到了生活里,那叫一个魅气十足啊!甚至有戏子,无形之中被改变了性取向。
一群小男孩,张云雷一个旦角儿,就这么一个啊!
可他们这老师傅呢?早年轻的时候死了媳妇儿,又是个唱戏的,没人愿意跟他,年头长了,雄性荷尔蒙也需要散发啊......
自然,张云雷!
(这里谁都不准给我联想到桃儿!!!想想也不行!!!)
师傅也是,挺“宠幸”张云雷的。自然他是步步高升。
陶阳一开始到没觉得怎么样,心想着他们弄烂七八糟我不管,我就好好唱我的戏照样能成好角儿。
曾经他以为,邪永远不压正,努力就有回报,上天不会亏待他。可慢慢长大了他才明白,社会没有那么善良的......
“老师傅,我听说您那儿有个唱小生的孩子唱得不错?改天请这位小角儿来我府上演出可好?”
“得,戏您点!”师父捋了捋胡子。
“哎,牡丹亭怎么样?”
师父一想,那不行,牡丹亭是昆曲啊,陶阳虽说能唱,可张云雷学的是京剧,可唱不了昆曲。面前要他徒弟唱戏的这位可不是一般人。刘八爷,圈里有名的大票友,这回要是给他唱高兴了,单凭八爷这一个人,就能把小角儿捧成大角儿。
“额......这不行,咱这位小角儿啊,最近闹嗓子,唱不了。”
“哦-----那,老师傅,您还有什么人选推荐呐?”
“我们这儿有一小旦角儿不错,来伺候您一段儿霸王别姬怎么样?这可是我们这小子看家的本事。”
“得嘞!”
这一幕陶阳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霸王别姬这出戏里边儿可没有小生!
陶阳恨呐!自己比他努力那么多倍,到头来却也是没有贵人扶持!
十七岁的陶阳打那起就埋下了恨的心。处处针对张云雷,以大师兄的名分压着他,可师傅宠他,没办法,有恃无恐。
“怎么样,师弟,无话可说了吧。”本来清秀的陶阳却已经因为恨变得面目可憎。
“九龙......”张云雷看向王九龙,实指望他替自己出口气。可却看见王九龙淡定自若的泯了口酒,就那么看着陶阳点他......
张云雷心凉了一半。
陶阳又不是瞎,看见张云雷求助王九龙,突然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信任他!啊?”
“你什么意思。”张云雷开始警惕。
“哈哈哈,我什么意思?今天要是没有我你这辈子都唱不了戏了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东西!”张云雷彻底懵了,什么叫唱不了戏了?自己师哥不是一直针对他吗???怎么会帮他???
“呵......”接着点酒劲,陶阳一把把王九龙从椅子上拽起来,手伸进他长衫的夹袍,掏出了一小包白色粉末。
“明白了吗?我的傻师弟!!!”陶阳把那粉末扔在张云雷脚跟前。
张云雷看着那粉末,眼泪下来了。那是什么?大烟!抽了戒不掉的大烟啊!
一般人沾了这东西,慢慢骨瘦嶙峋,面容憔悴,直到生命终结。戏子沾了更是不得了,几天嗓子就会坏掉,彻底唱不了戏了!
“王九龙......”张云雷心彻底凉了,“你为什么这么害我......”
“我......”王九龙看看陶阳,“是他叫我这么干!他拿钱贿赂我的!”
张云雷已经不在乎是谁让他这么做了,只是盯着那包粉末,眼泪噗誎誎地往下掉。
陶阳早就知道王九龙肯定会说出来了,但既然他敢把那大烟末翻出来,就不怕王九龙说。
“是,师弟,我错了。”陶阳站在那,眼里无神,没看张云雷,“我过去气迷心了,花钱叫他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本来打算今天动手的,巧了叫我碰上。”
转过头来看着张云雷,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自顾自接着说,“看看你,想想小时候,还突然不忍心了。唉......终归你是我师弟,这些年师哥攒的怨恨,刚才也都发泄出来了。哈哈哈!早就想这么骂你一顿了!今儿痛快咯!”
“行,我错了。你是唱戏的好苗子,这些年没少给你下绊子,耽误你啦,师哥错了。就不求你原谅了,好好唱戏!”
说完陶阳转身要走,张云雷抬头,“师哥,”吐了口气,“那你呢......咱还一块儿唱戏,像小时候那样......”
“我......”本来情绪激动,突然哽咽了,“我不唱了。你是好角儿,我是输家。不唱了......”
“师哥......”
“以后别找我!!!”背对着张云雷,喊完这一句,挥手离去,有一番侠客气息。
杨九郎坐在一边,一脸震惊,感觉自己,毫无参与感......
“张云雷,对不起。我,我先走了。”王九龙站起来,向杨九郎行了个礼,准备要走。
“等等,”张云雷低声说,“我师哥为什么不唱戏了,你肯定知道,你告诉我!”
“我......”
“告诉我......”
“他,他遭人陷害染了大烟,已经快不行了......”王九龙说完这句,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