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来了起来了啊,起来练功啦!”早晨,天刚蒙蒙亮,老郭早就穿好了衣服,进了孩子们的“宿舍”,把这群孩子叫起来。
何云为,栾云平,孔云龙,曹云今都站好了,准备着出去面对朝阳练功去。
老郭看着烧饼和张云磊还呈“大”字和“一”字赖在床上,老郭走过去,一只手抽了烧饼盖的被子,一只手揪住张云磊的头发,“还想不想说相声了,啊?都起来!”
“哎,”烧饼感受到温暖的被窝被人抽走了,数九寒天啊!瞬间清醒了,缓慢地爬起来,嘴里还抱怨着,“哎呦,这么早......”
老郭拍拍他的大脑袋,“抱怨什么?说相声是你自己选的路!”
“张云磊,大师哥?还不起啊!”老郭故意酸张云磊,这个大师哥真是承受了太多......
“起来了起来了。”张云磊也爬起来。
老郭使劲一推门,“走啦走啦,练功去!”一群孩子到了他们最熟悉的练功场所,故宫城墙边。一个个面壁思过似的,对着墙,各种练功,背贯口的,吊嗓子的,唱小曲儿的。
过来过去的买早点的人见了也不为奇,都知道这是德云社说相声的孩子。
老郭让孩子们在这儿练功,也算是给德云社打的最原始的广告吧。
安排好了孩子,老郭转身买早点去,每天都这样,孩子们练功,老郭买早点,买完早点溜达一圈儿,回来带着孩子们回园子里。
“都别偷懒儿啊!我给你们买早点去,不好好练可没有炸糕吃。”
张云磊才不听这个,他最不爱练功,最皮,师父一走就开始偷懒。
看看故宫红墙,看看没叶子的树,看看来往的人,看看人家的车轱辘,这儿看那儿看,就是不练功。
“张云磊!”孔云龙看着张云磊又在发呆,作为年龄最大的孩子,直接点了张云磊的名。
“干嘛呀三哥。”张云磊一副撒娇的口气,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孔云龙叫他干嘛,不过就是叫他快点背熟地理图嘛。
果不其然,“你那地理图背好了吗?”
“三哥,我......不想背。”
“想不想说相声?”
“三哥,你说这相声跟这有什么关系。”
“嘴皮子溜啊!”孔云龙毫不犹豫,这是师父说的,他很相信。
“得了吧,不哑巴就能说相声,跟嘴皮子溜不溜什么关系。”张云磊踢了一脚眼前的石子,“你见师父,于大爷,什么时候练过地理图?”
张云磊讲的头头是道,一般人还真说不过他,“师父就是罚我们。”
孔云龙不想跟他较劲了,“你爱练不练!”说完又转过头去,“杭州美景盖世无双,西湖岸......”
张云磊也不理他,又开始撺掇栾云平。“栾哥,咱俩买糖葫芦去啊?”
按说这种活动他应该叫着烧饼,可他叫栾云平,为什么?因为栾云平兜里有钱呗!师父怕孩子们到了关键时候没钱会出事儿,就叫最靠谱的栾云平和孔云龙一人拿几个钱。
栾云平看看他,嘴里还没来得及停下报菜名,“啊?”
“糖葫芦!山楂的那个!”
“不去,师父叫我练功。”
张云磊翻了个白眼,“切!练功有什么好玩儿的,我跟你说那大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去了核,一个一个穿在竹签上,哎,你知道一根签子穿几个吗?”
张云磊毫不气馁,开始问栾云平,栾云平才不吃他这套,“不知道。”
“哎呀,这个糖葫芦啊,一般是六个,也有八个的,但我不爱吃八个的,那个小!就六个山楂,穿好了放在一边开始熬糖。那大包的白砂糖你知道吗?雪白儿雪白儿的!熬好了给山楂裹上,搁在一边放凉了,锃亮锃亮的!你知道多亮吗?”
栾云平继续不理他,看都不看他一眼,张云磊也不知厌烦,“多亮?能照镜子!拿过来吃上一口,又酸又甜!我跟你说,这糖葫芦啊......”
张云磊正要宣扬糖葫芦的神奇功效,包治百病呢,栾云平两只手张开,把耳朵堵上了。
“我......”张云磊知道这糖葫芦是没戏了,又开始踢那块石头。
烧饼在一边听着,馋的都不行了,“师哥,我陪你去吃糖葫芦呗。”
烧饼是唯一一个平时也喊张云磊师哥的人,何况他还比张云磊大一岁,但他就是最害怕张云磊。
张云磊看着一张大脸凑过来,“吃什么糖葫芦糖葫芦,练功!”
“哦......”烧饼本来就怕他,还被他吼了,更不敢说话了。
张云磊没吃成糖葫芦,心情糟透了.......
..........
“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的喜怒哀乐真简单......”
十八岁的张云磊,坐在网吧里一台电脑面前,架着一副宽边的眼镜,头上顶着一团金黄色的“棉花糖”。
他手里握着鼠标,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自己曾经一声一声喊“师父”的人,在大舞台上说相声,他怎么样了?
十二岁因为到仓离开德云社,在家混过几年日子,后来不服气又非要去北京,为了逃避,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郭德冈了......
“六年了......”张云磊喃喃道。
六年了,六年他始终没放下相声,六年饮冰,难凉热血啊......
突然,他想起来自己第一次上台。
那年他刚十一岁,庙会演出,高丰突然急性阑尾炎,没法演出了,老郭急的不行,他忽然想起张云磊来,“张云磊!”
“怎么了师父。”
“过来。”
“怎么了。”
“敢上台吗?”老郭眼里全是期盼,那是张云磊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大孩子了,因为师父的眼神,在依赖他。
他瞬间被点燃了,“敢!”
“行,一会儿上去我叫你干嘛你就干嘛,千万别多说话。”
“好。”
台上......
“这个呢,是我大徒弟,叫张云磊!也叫小辫儿,因为挺小的时候啊,他脑袋后面留一小辫子。这孩子啊,会几句太平歌词,叫他侍候您各位一段儿!”
张云磊走上前,有点怯场,“学徒张云磊,今天在这儿献丑了。”
“那庄公,闲游,出趟城西......”
“好!好!”一曲唱罢,台下净是鼓掌,叫好,老郭心里的石头才算放下。
下台后,张云磊去买糖葫芦,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不少人看见张云磊都窃窃私语,“哎你看你看,这不刚才说相声那小孩儿吗!”
那时候张云磊心里是无比的骄傲自豪。
“您好,您的时间到了,需要续费吗?”网管过来了,一下把张云磊叫回了现实。
“啊?”
“需要续费吗?”
“哦,不需要了。”张云磊结了账,站在网吧门口,通身上下只有二十块钱,花完了怎么办?总不能又回家要?
“我得回去。”张云磊嘟囔了一句,回去后面的宾语自然是德云社了。
事不宜迟,叫停了出租车,司机师傅看着他的发型,眼神里有一点嘲弄,嘴角轻蔑地上扬,
“去哪?”
“德云社。”
“上来吧。”
张云磊看得出来司机瞧不起他,心里暗自嘲笑:张云磊啊张云磊,你怎么混成这样了。当年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哪去了?我还是说相声的那个小孩儿吗?
一路上没有话,到了地方张云磊给钱下车,这下好了,一分钱都没有了。
面对一块巨大的牌匾,写着“德云社”。
他已经认不出了,这不是当年的模样。
他正发呆呢,里面出来一人儿,是个小孩子,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平头,皮肤很黑,手里攥着一包辣条,“你找谁?”他好奇地盯着张云磊。
张云磊不认识他,想想自己的处境,突然觉得有点难堪,“我......我找郭德冈......”
“哦!我们师傅不在这儿,他在一队呢!”
“一队?”
“是啊!”
“这儿是几队?”
“六队啊!”张云磊懵了,他学相声那会儿,就六个人,现在已经有六个队了?“孔云龙在这儿吗?”
“啊,云龙师哥也在一队呢!”那个孩子看着张云磊,“你是谁啊?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叫张云磊。”
张云磊,这是他的艺名,他已经六年不是张云磊了,说出来的时候还感觉有点生疏。
“张云磊?”那孩子惊着了,“你是......大师哥?!”
“别吵。”张云磊不想太多人知道他又回来了。
“哦。”
“你叫什么名字?”
“师哥,我叫张九玲。”
“一队在哪?”
“过几条街就是,我带你去吧!”
“好,谢谢了。”
“嗐,师哥,不用谢!”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的?”
“您是大师哥呀!我们都知道!”张九玲一脸骄傲,“师父经常跟我们说起你,他说你聪明的很,就是不肯下功夫。太平歌词唱的特别好。”
提起太平歌词,张云磊开始自卑了,当年他正倒仓,唱曲儿总是找不着调,有一会还在台上唱劈了,虽然没有谁怪他,但他到现在也一直记得那种羞愧,不知所措的感觉。
“嗐,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师父说的真准。”
“他说什么了?”
“他说你啊,指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张云磊尴尬地笑了笑,原来,自己纠结了这么久的事情,师父早就算到了。
“到啦!前面那个就是!”
“哦!”
张九玲开开心心聊了一路,到这儿突然有点难为情,不肯往前走了,“师哥,你自己过去吧。师父要是看见我吃辣条,又该骂我了。”
张云磊看着这个孩子,比自己矮一点,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偷着吃糖粘子。多美好啊。
“嗯,你回去吧,谢谢了。”
“嗐!不用谢!拜拜师哥!”
“拜拜,”张九玲转身要走,“哎等等,以后少吃辣条,对嗓子不好。嗓子坏了可就说不了相声了。”
张九玲迟疑了一下,心说这个师哥怎么跟师父那么像......
张云磊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成了他师父。
他看着张九玲走远了,向着那个叫德云一队的剧场走过去。
赶巧的是,刚到门口,于慊正好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烟卷儿,看着张云磊,一时没认出来。
“于大爷......”张云磊声音有点哽咽了。
“你是......小辫儿!”于慊激动得扔了烟卷儿,“德冈!德冈!你看看谁回来了!!!”
老郭从屋里走出来,“谁啊?”
看见张云磊,他也怔住了,四目相对,空气突然凝固了。
“小辫儿......”老郭声音很低很低,低到了嗓子眼儿。
“师父......”张云磊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师父我错了!师父!我错了!”他的声音突然炸开,拼了嗓子在喊。
在场的师弟们都惊了,这就是师父心心念念的“小辫儿”吗?怎么看也不像说相声的呀!倒像个不良少年。
老郭看着他,不说话,眼圈也红了......
对呀,这就是他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小辫儿啊!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