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大人有请四位登船!”
浑厚,甚至略显神圣的声音响彻整片诡秘的海域,声音在这空旷到只有黑暗的世界不断回荡,相互交织,像是这方世界对发声者的回馈,又像是这世界在帮着他发声。
三人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扫遍四方,寻找出言之人,但终究一无所获,龙船之上也只有数不清的红灯笼在微微摇晃,却是不见半分人影。
唯有玄烛在一直审视着那龙首,看着那不断飞扬的龙须与血红色的龙目,不由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我见到你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这时其余三人才回过神来望向龙首。
白素贞一脸震惊,甚至是有些难以置信。
司马防与诸葛丰二人却紧锁眉头,如此诡秘、混乱之处再没半分常理可言,如何才能寻找蛛丝马迹料敌于先?好在司马防是太岁,天生具有吞魂异能,多多少少有几分慰藉,那种冥冥中的危机感也能少上一些。
而诸葛丰身为魂体,即使再怎么与众不同,也终是鬼类,此刻只觉得大难临头,每时每刻都有一种要被拖入深渊的感觉,但他却丝毫不曾表露,甚至面色比司马防还要显得平淡一些。
“回大人话,我曾是西方火焰与光明之主,名叫敖明,也就是所谓的西海龙王,您是异士自然应该是见过我的。”龙嘴并未张阖,但是声音却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回荡起来。
“你……何时变成了这副样子?”白素贞心中震撼与恐惧交织,面色十分复杂。只感觉自己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子,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在她的记忆中,西海龙王明明是一个身披烈焰,足踏狂风的英武男子,脸上总挂着温和的微笑,但是内心却如同他的姓氏一般,骄傲非常。
不像西方其他神祇那样,为了延长自身的寿命而去收割凡人信仰,反而是认为自己既然生而不凡,领受天命,自当代天巡狩,牧守一方。对于他来说,死生具是平常之事,自是不屑于避死延生的鼠辈行径。
“原来是白前辈,好久不见,只是此刻不便叙旧,还请四位登船。”敖明再度催促了一声。
玄烛见状也不再废话,而是飞身而上,白素贞也只是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作为龙舟之首的敖明,便和诸葛丰与司马防二人登上了龙船。
敖明看着四人都上了龙船,发出了一声似龙似鬼的吟哦,转身向远海驶去,直到一切都被黑暗吞噬,再无半分龙船之影。
而登船后的四人,却发现龙舟之上,别有洞天。
从外部看时,无非是两层楼高的游船画舫,但上船之后才发现,船上的构造竟如同宫殿一般,富丽堂皇,无法言说。
但诡异的是,一切建筑具是红色。那种鲜艳无比,甚至有些刺眼的红色。
玄烛对此毫无所觉,只是对周围的一切越来越觉得熟悉,但是却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与之前找回回忆时完全不同,如果说之前的寻找记忆,是把原本的记忆重新拾起,那么此刻的这种感觉就是脑海中突然被塞入了许多凭空出现的记忆。
正当玄烛想寻找这种诡异感觉的来源时,宫殿的朱红色的大门伴随着“吱嘎”的声音缓缓打开,只见里面走出了一个穿着锦缎带着满脸的微笑的胖子,一副和善的商人模样。
“小人徐修为给四位见礼了!”胖子冲着四人抱拳躬身。
“我家大人正在里面等着诸位,请跟小人来。”徐修为微弯着腰,向着门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而后自己率先进去,为众人引路。
几人看着门内的一片漆黑,顿时有些踌躇,白素贞与诸葛丰都是因为惧怕,但是恐惧的原因略有不同,白素贞是因为之前险些再入深渊的经历,不想再面对更深的恐惧。而诸葛丰却是单纯的不想再面对那个人!
司马防则是不想轻易进入险地,倒不是怕自己陷入死亡,而是单纯觉得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不舒服。
玄烛却是有一种本能的抗拒,这种感觉仿佛早已烙印在内心深处,只是此时突然出来作怪。
其余三人同时望向玄烛,希望玄烛来做这个决定。
此刻玄烛虽然不清楚内心深处的抗拒从何而来,但已经箭在弦上,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玄烛念及此处,便主动跟了上去。
一进宫殿,与外面的风景又不一样。在船下望着船上,只觉得像是画舫,刚登船却发现面前的是一座富丽堂皇到极致的宫殿,此刻走入门内,却发现里面空间十分狭小,只有一张桌子放在中间,两把椅子相对而放。
徐有为走到了对面站在了椅子旁边,玄烛向前走了两步,坐在了自己这一方的椅子上。
“割裂了空间?我们四个人被分到了四个区域?”玄烛看着徐有为,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因为他知道,徐有为绝对不是此地的主人,问这一句也只是赌一赌,看看徐有为知道多少。
果不其然,徐有为只是对着玄烛腼腆地笑了笑,说道:“您可别难为小人了,这都是我家大人的伟力,至于其余几人,我确是半点不知。”
“拿你家大人何在?岂有如此轻慢客人的?”玄烛见问不出什么,便直接将话题引到此地主人的身上,想看看这龙船的主人究竟想干什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倏忽之间,对面的椅子上便出现了一带着黑色面具的年轻男子,正在低着头不停抚摸着怀里的黑色的小狗。
玄烛先是一惊,而后皱着眉头看了看男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袍。此时内心深处那种抗拒与熟悉的感觉相互交织,愈发清晰沉重。
只见那男子衣袍与玄烛的很是相似,只不过玄烛的是金丝凤尾玄色长袍,而对面那个男子的同样是黑色打底,只不过纹理变成了赤色。
“抱歉,略有怠慢,还望恕罪。”略有沙哑的声音从面具之下传出,那男子嘴上说着恕罪,语气却是平淡无比,更是连头都没有抬,手上抚摸黑犬的动作也是不停。
玄烛见男子如此,眼底金光一闪而过,却是想要看清面具之下究竟是何模样,为何会令自己既熟悉又抗拒。
但无往不利的破妄金眸此刻却毫无作用,依旧只能看见那一张面具。
“未经主人允许,如此行径也不是为客之道。再说,你绝对不想看见我面具之下的面容。”那男子依旧没有抬头,却仿佛看清了玄烛的一举一动。
玄烛见此也是心生忌惮,问道:“你究竟是谁?”
“你可以叫我郁渊。”男子终于抬起了头,第一次直视玄烛。
玄烛看见那双眼睛顿时一愣,觉得熟悉非常,但是又偏偏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种感觉让玄烛有些烦躁。
“其他人呢?”玄烛皱起眉头。
“正坐在你身下的那把椅子上,同我说话。”郁渊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与沙哑。
“你的空间之法竟然如此精深?”玄烛有些难以置信。
“你的时间之法虽然一开始只是诅咒,但是如今不也是精深无比,运用自如了吗?”郁渊像是在反问,也像是在阐述事实。
“你很了解我?能否说一说我遗忘的记忆?”玄烛双手扶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
郁渊则是拍了拍怀里的黑犬,黑犬心领神会,跳到了地上,落地的瞬间变大,它的背部竟与木桌等高。
玄烛见此瞳孔微缩,刚才用破妄金眸看郁渊时,自然也看了黑犬,但是却丝毫没有看出异样。直到黑犬落地,才看出几分真相。
黑犬看了一眼玄烛,便乖巧地趴在了地上。
“呵呵!”沙哑的笑声从郁渊的面具下传出,却是没有回答玄烛。
而是双目微眯,双手插在身前,小臂压在桌沿上,意味深长地反问了玄烛一句:“遗忘的记忆?还是抛下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