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气候越发寒冷,这年的梅花开得早了些,赶在了年前,恐怕今年会有一场大雪。
晓寒庄别意院里的梅花也是开得最早的一枝,幽幽暗暗的花香飘散在这一亭一台,一楼一阁一温池之间。这花香在不经意间让人心旷神怡,待你仔细去闻,却又寻不到踪影。
院中,李君山正与梅清浅拆解拳招,二人都使得一套基础的长拳,夏小姑娘则是陪着梅夫人在佛堂念经。这一个月的相处让二人逐渐熟络起来,平日里不是在一块读书,就是相互拆招嬉戏。
“小心。”梅清浅提醒了一声,忽的变拳招为剑招,并指为剑,在李君山手腕间轻巧一绕,避开这一抓,点向他肩头。
李君山速度没她快,左手抓空来不及收回,立马仰身做了个铁板桥,左手顺势撑在地上,右手拍向她攻来的手腕。梅清浅微微一笑,收回右手,俯身一记扫腿,欲要趁他下盘不稳之际,将他扫翻在地。
却不想李君山左手与双腿同时使力,向左翻身而起,正好躲过了她这一记扫腿。原来方才李君山右手拍她手腕那一下是虚招,看似在拍手腕,实则是发力起身。
“你耍赖!”
“又不是一回两回了,看剑。”梅清浅狡黠一笑,一枝梅花自袖中落下,被她握在手中。
“哇,你又来,我不跟你玩了。”李君山勉强拆了几招,但以长拳的粗浅笨拙,却实在敌不过听雪落梅剑的变化多端,没过几招就被梅枝抽了好几下。李君山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喊道:“打不过就耍赖,你真是天下第一赖皮。”
“谁说打不过了,你别跑,再来过两招。”梅清浅赶上他举起花枝又不痛不痒的抽了两下,她剑法学得极好,这几下却是李君山怎么躲也躲不掉的。
“我错了,我错了,梅姐姐是天下第一的正人君子,温柔善良,美丽大方,怎么可能耍赖皮呢。”李君山捂着挨了两下的屁股,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今天的比试算我赢了?”
“对,对,对,小小李君山岂能放在梅大人眼里,自然是你赢了。”李君山继续胡扯。
梅清浅噗嗤一笑,收回梅枝,又恢复了平时的清冷模样,浑似枝头梅花被雪覆盖起来。
她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李君山,就着热茶坐在亭中赏花。“今年的花开得好早啊,怕是有一场大雪要来了。”
“那有什么关系,就算大雪压断了所有树枝,埋住了所有的花儿,我也不怕没风景看。”李君山无所谓道。
“为什么?”梅清浅疑惑的着看他。
李君山神秘的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因为还有你呀。”
听了这话,梅清浅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这小子又皮痒了,她脸色微红,白了他一眼,随后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李君山以为她生气了,连忙去哄,只是他如何知道,女人心海底针的道理,十次生气,起码九次是假的这一次的薄怒,不过是在掩盖一些东西,就像枝上霜雪盖住了花一般。
一番哄骗,梅清浅心情“好转”,她轻轻一推李君山,吩咐道:“去把我的玉笛拿来。”
李君山赶忙去取了玉笛,递给她,乖乖坐在一旁,问道:“今天还是吹梅花落吗?”
梅清浅抿嘴浅笑说:“不,今天换一首,你记好曲调。”
“唉?”李君山疑惑,你吹笛子,让我记曲调做什么?
梅清浅也没管他的反应,自顾自的横笛飞声。这笛声曲折婉约,神韵悠然,似“故园枝上雪,佳人眉上妆”,又似“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元曲有叹:裂石穿云,玉管宜横清更洁。霜天沙漠,鹧鸪风里欲偏斜。凤凰台上暮云遮,梅花惊作黄昏雪。人静也,一声吹落江楼月。
李君山听着这笛声,仿佛看见枝上的梅花簌簌飘落,一同落下的还有鹅毛大雪,天地寂静无声,只有门外青石台阶上传来靴子踏雪的声音,良久,门外的人扣了门,待门开了,他抖了抖身上的冬雪,问道:“梅花开了吗?”
故人踏风雪,扣门问梅花。
笛声止住,李君山尚且沉浸其中。“你记住了吗?”梅清浅问道。
“嗯。”李君山愣愣的点了点头,于是一支玉笛塞在他手中。
“你来一遍。”
李君山:……怎么办,如果我说我走神了,她不会揍我吧,好慌。
所幸梅清浅并没有要多问的意思,她把笛子给李君山后就回房去了。李君山看着笛子,默默回忆刚才的曲调,虽然他记性好,但刚才走神走得厉害,后面那一段只记得个大概。
没办法了,先试试前面这一段吧。于是他按照梅清浅教给他的方法吹奏起前半段,虽然没有她吹得好听,但还是在调上的。只是前半段吹完后,这调就不对了,临时瞎编的毕竟没原作好。
“……记住了?”梅清浅从窗户探出头来,给了他一记死亡凝视。
李君山干笑两声,狡辩:“是你吹得太好听,我听得入神了,忘了记曲谱,这可能全怪我。”
梅清浅给了他一记白眼,无奈道:“那就练一下前面的。”
李君山在音乐天赋上还算不错,记性又好,来来回回练习了七八遍就已经很流畅了。正当他准备再练习一遍时,院中飞来一道白影,却是梅清浅换了一身装束,从原本印着飞雪落梅的素衣换成了坠玉长裙,虽然也是一身素色,却平添了几分高贵典雅。
梅清浅起舞,李君山横笛,二人初次合作,却胜过他人磨合千日。那笛声依然曲折婉转,神韵悠然,似空谷落花,人间飞雪。这舞步轻盈灵动,飘逸柔美,浑如雪中暗香,花底惊鸿。
笛声还未过半,李君山已然看痴了,眼前的人儿哪里还是梅清浅,分明是雪中仙子,月宫美人,若说平日里的她是枝头薄雪,那现在她就是天上的一轮明月,高不可攀,贵不可言。
笛声早已停下,舞步却未终止,那花底精灵依然欢快的跃动着。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梅清浅一曲舞罢,擦了擦额角香汗,看向李君山道:“怎么样?好看吗?”
李君山呆呆的坐在那没说话,她走过来,拿手晃了晃,把他唤醒,看着他慌乱不知所措,她笑了笑,却是心底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