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雪舞带着狐疑的身影离开，莫九卿起身倾过半个身子，折扇挡着一张俏脸，在苏博海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苏博海眼睛锃亮之余又带着丝丝不确定的怀疑：“当真？”
“叔父，试试不就知道了。”
莫九卿也不恼，如今的他，在外人眼中，终究不过是个十岁孩童。
苏博海想到自家老二，一时拿不定主意，现在的孩子主意都这么大的吗。
这大夏还有谁不知，御亲王府的莫九卿顽劣不堪，风评极差。
苏博海想从对面小人的眼中，看到什么，只是对视良久，这孩子都不曾胆怯，要知道他戍守寥城边关已久，军人的肃杀之气，皆与他融为一体，不怒自威已成常态。
一般的成年男子，见着他，都要避开他的直视，羸弱一些的，还要退上几步，可眼前这龆年稚齿的孩童，竟无一丝胆怯。
心底有一个声音，这大侄子，不似传言那般啊。
稚儿眼神清澈明亮如一汪清泉，又让你觉得这双如黑宝石般的眸子，似能看清这世上的人心和虚妄，这双狭长的桃花眼，无暇通透又透着坚韧。
哪里像个孩子。
再抬眼定神看去，却见到的是一双明亮清澈不谙世事的天真眸光，宛若刚刚他那一瞥尽是做梦。
莫九卿也不急，他这京城第一纨绔，嚣张横行多年，又不是白当的。要是苏博海能这么轻易信了他，那才让人不敢相信。
但看，这便宜叔父信不信吧，随即又开始头痛，怎么说服慕容帆配合。
印象里，那一晚油灯下瞅见的少年，那双眸子，瞳色有异却不曾溃散，也不知，苏木的眼睛到底打娘胎里的问题还是后天造就的。
这里可没有条件精准确定，有些让人为难啊。
莫九卿念着父辈情分，想结个善缘，这会有点后悔了，虽说他医术上有点小聪明，那是源于前世的理论，眼下可什么条件都不具备，一个搞不好，别到时候砸了慕容帆这神医谷的招牌，那就好看了。
真后悔？
那自然不会。
“叔父可回去好生想想，神医师徒下棋，颇有趣味，小侄这会要赶着去观上一二，先走了。”
说完也不给苏博海反应的时间，泰然自若的摇着折扇，抬步走向后院。
徒留苏博海沉眉不语。
苏博海坐了会，也没再见老王爷，与王府管家莫江道了声，便带着愁绪离开了。
这会御亲王也管不上他们，独自在房中静思。
今天这一见，除了莫九卿这没心没肺的小人，其余几人都带着更重的心思。
***
莫九卿如上午一般陪着慕容帆下棋，又是三局过后，气的慕容帆翻白眼不说，直接一把推了棋盘，恶狠狠的冲他：“不下了。”
肖彦成和雪舞早就习惯了，师傅这是又惨败了，心中喟叹。
刚刚是谁非要拉着人家下棋，人家不愿意，他还威逼利诱，下着下着脸色不对了，这下好了，自己还气着了，这是何苦呢。
一人上前添茶，一人上前收拾棋盘，倒是合作无间。
莫九卿食指摸了鼻子，这不好怪他的好吧，他不要来，是慕容帆逼着他来。
“哼——”
慕容帆喝了口肖彦成递过来的新茶，还不忘对着莫九卿哼哼唧唧，以示心中的不满。
“师叔，再下一盘，指不定你就翻盘了。”这尊老爱幼的好美德。
慕容帆闻言，瞪着眸子瞪了他一眼。
说的好像真的一样，要是能赢，刚刚那三盘他能输的那么惨烈？
难不成还能忽然福至心灵，大能加身，一招翻盘，呵。
明明是一句好意，慕容帆愣是听出了嘚瑟的意味，可偏偏又拿莫九卿这小人没办法。
少年早慧，心眼比他们这些半截入土的人还多几个。
“你这么不留情面的杀的我片甲不留，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好半晌，慕容帆才压下心口的郁闷，抬眼挑眉，瞥了一眼少年。
莫九卿手中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自己摇着。
闻言一点也不惊讶，毕竟他的意图那么明显。
除了一旁的肖彦成愣了下，眼神若有所思的望向莫九卿，很快又了然，原来这就是他和师叔的相处模式。
神医慕容，从来不好相与，若有所求，听天由命。
雪舞倒是心中无奈的摇头，每次这小主子，真的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神医慕容，外边人人都想法设法，讨好供着的人。
也就是他敢这么气他。
莫九卿嘿嘿一笑，扬起讨好的小脸，“不让您白干活，我也有好东西献给师叔。”
好东西？
慕容帆眼神一亮，这小儿从来不诓人，能让他说的好东西的，定然值得他一观，刚刚还因为输棋掉面子的郁结，顷刻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
“我知道师叔，多年来对各种疑难杂症无不涉猎，但凡您出手的，没有拿不下的。”
莫九卿道。
这马屁拍的，慕容帆心情一时更加顺溜了。这话要别人说，效果可没这么好，也就莫九卿每次给慕容帆惹毛了，顺毛的时候，才会这般。
神医慕容缺人奉承？
可现实是，只要对面的小儿小眼睛一眯，嘴角一扬，说上几句他的丰功伟绩，慕容帆的心情就莫名质的飞跃，仿若被莫九卿认可和崇拜，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儿。
肖彦成已经麻木，外人心中那神圣高不可攀，脾气不好的神医慕容，怎么也和眼前这个满眼得意，没眼看的俊秀大叔（也就三十出头的大小伙），实在是对比太过强烈。
心中对莫九卿是越发的肃然起敬。
被捋顺毛的慕容帆和和气气的，眼神示意莫九卿，跟我就别绕弯子了，直说吧，几个意思。
“师叔，你师侄我这段时间，遇到一种眼疾，你一定感兴趣。”
说完还挑眉，那语气有点欠欠的。
雪舞心下就明白了莫九卿说的是谁。
慕容帆用古怪的眼神，瞅了瞅说话的小人，面部表情十分的逗，又略带一丝尴尬。
他又不傻，怎能不知道说的是谁。
“神医谷虽说避世独居谷内，又不是不占这世俗红尘，小丫——小鬼，跟师叔玩心眼？”
没好气说道，附赠了一对白眼。
齐刷刷好几双眼睛都望向莫九卿。
他也不恼，不尴尬，反倒是撩了撩衣摆，若无其事的道：“又没说，用你的方法咯。”
这下轮到慕容帆愣住。
这小儿在医术上的悟性，以及那天马行空的方法，总是给他带来意外的惊喜，天赋是一回事，而能够摒弃前人流传的方法，自创新篇，那绝对是大才。
自家师兄当年带着这么一个快死的小娃来神医谷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有后来的那些惊喜。
慕容帆笑，是真的开心的笑。
“怎么，手痒了？”调侃意味十足，自打那只猫误食毒药死后，莫九卿很少再琢磨这些。
要什么，都直接跟神医谷要，难得这会他愿意。
简直破天荒。
“那倒也没有，主要还是想给师叔看点好玩的。”上一次莫九卿这么说的时候，给了慕容帆一个很大的惊喜，成品还恰巧就用在了肖彦成祖父的腿上。
效果惊人，所以此刻他再说这话，在场的除了肖彦成，没有人会怀疑莫九卿在开玩笑。
“无功不受禄，你可没这么‘孝顺’。”
这师侄什么德性，慕容帆再清楚不过了。
无事献殷勤？不存在的。
定是必有所图。
“就喜欢跟聪明师叔聊天。”跟聪明人聊天，省事儿。
慕容帆宠溺一笑，这死孩子，调侃谁呢。
肖彦成的眉毛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了，这皱的也没谁了。
这眼前的人还是他那不苟言笑，瑕疵必究，吹毛求疵，阴晴不定的神医慕容吗。
那内里，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替换咯。
这要是让慕容帆知晓自家小徒弟心中所想，这就好看了，怕是肖彦成，哼哼——
“老规矩？”
“是也。”
这一大一小，打哑谜。
肖彦成听的云里雾里的，啥也没懂。
雪舞淡然一笑，给眼前二位端茶递水。
“事后，东西归神医谷？”慕容帆单手扶着棋盘，眼角那笑意是真收不住。
莫九卿心道，这师叔快没眼看了，这放光的眼神，真，吓人。
“可以。”
“大方，别说师叔占你便宜，但凡你所需，神医谷那些药材，任你取用。”
肖彦成出生商贾之家，这会闹不太明白，两相权衡，感觉亏的那一方听着像神医谷，但为何自家师傅的表情更像是得了便宜的那个。
这表情他上次见，还是在他祖父脸上，那一次家中买卖赚大了，就这个样子。
莫九卿咧嘴笑笑没说话。
“什么时候见人。”这会慕容帆迫不及待了。
“过两天。”
“来，跟我说说具体的。”见不到人，慕容帆只好退而求其次。
“不急。”莫九卿心虚了下，他也就是看了那么几眼，又没给人把过脉。
苏木那人，不是好接近的，相处的几天，莫九卿为了不引起注意，即便是好奇，也没敢把爪子伸向对方。
总觉得那人，是个心黑的，打一开始就诓自己，正经说来也不是诓，更确切的说是，技巧性诱导，还将自己摘的干净。
心机男一只，无疑。
“我饿了，先吃饭。”眼神示意雪舞。
心领神会的雪舞，只好转身去厨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