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滨这种直接的态度,固然与他一直留学英国,了解英美文化有关,同时也是由于收购过程后半段的时间过于紧张。天硕与镁瑞丁达成的收购意向计划中,9月份已经付清了收购的定金,双方约定,到2013年12月,中方必须完成整个收购的付款和交割过程,否则镁瑞丁是有权没收定金、取消交易的。陈滨深谙这一点,而同时10月才开始介入这宗交易的万丰奥特,还需要时间来重做尽职调查和法律框架。短短两个月时间内要完成这一切,让陈滨没有时间在虚礼上客套,他必须直截了当。而且他英语纯熟,不需要翻译,所以一开腔就与镁瑞丁的管理层形成了直接沟通。
不过,就算是这样,要在两个月内完成对镁瑞丁的收购,对万丰奥特来说,还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那一段时间,万丰奥特收购小组和管理层都处于高速运转状态。陈爱莲坐镇指挥把控大局,每天与陈滨通两个多小时的国际电话。陈伟军带领的国内资源整合团队和赵亚红带领的资金运作团队,每天在后半夜与海外尽职调查团队通过视频进行沟通。万丰奥特用整个集团资源,支持前方的陈滨团队在短期内对镁瑞丁进行熟悉和了解。陈爱莲深知,收购成功与否,不仅关系着万丰奥特能否顺利完成对镁瑞丁的收购,更关系到万丰奥特在镁合金产业上的前途。所以,她把陈滨派上一线,这次收购是整个万丰奥特从产品国际化向资本国际化转型的关键。
在陈爱莲的有力战略决策和万丰奥特管理层的全力配合之下,陈滨在第二次赴镁瑞丁之时,就已经可以带领着顶级的财务顾问公司和法律顾问公司的代表一起开始与镁瑞丁的管理层进入了为期一个月的实质性尽职调查阶段。
这次尽职调查一开始,镁瑞丁的管理层并不太乐意再一次把所有的公司财务数据开放。因为天硕在达成收购意向之时,已经进行过一次调查,数月之内,连续两次把财务数据开放,镁瑞丁的管理层需要确认万丰奥特是不是真的有明确意向收购他们。
因此在这次尽职调查开始前,万丰奥特就拿出了详尽的并购计划表,把时间安排和需要了解的技术细节都陈列在内。从这张安排表上,可以一眼看出万丰奥特不仅有收购的诚意,而且对镁合金和汽车零部件市场这两个方向都非常内行。
双方的合作开始变得顺利起来了。
很快,陈滨团队迅速开始了解镁瑞丁公司的情况:镁瑞丁公司创立于1981年,至今已有33年发展历程。由于加拿大本地的矿产资源丰富,有着很长时间的开采和冶炼历史,所以镁瑞丁是一家拥有行业尖端核心技术的企业,是镁合金行业的全球领导者,与特斯拉、保时捷、奥迪、奔驰、宝马、沃尔沃、路虎、丰田、本田、福特、通用、菲亚特、克莱斯勒等世界高端汽车品牌是长期战略伙伴关系,在加拿大本地的州和镇上,是一家支柱型企业,员工有着非常强的自豪感。
2008年之后,镁瑞丁公司股权发生变更,进入财务投资人之手,公司的员工对于“为谁工作”这件事上,失落颇大。因为象征着公司归属权的股权不断交易,就意味着公司的所有者不停地发生着变化,所以同样作为员工的管理层,也希望尽快能找到一个真正的产业投资者来接手这家公司,让企业尽快能做较为长期的发展规划。
而在产业上,镁瑞丁由于技术先进,生产稳定,所以在北美地区的汽车生产厂商当中有着稳定的口碑,因此占领着汽车制造多种镁合金配件65%以上的市场。不过,因为镁价在2008年之后的波动,北美汽车厂商对于是否进一步扩大采用镁合金配件持有一种怀疑的态度,所以镁瑞丁公司才希望能有一家有实力的中国企业来对它控股,使汽车厂商们重新对镁瑞丁产生信任。
欧洲是镁瑞丁需要大力开拓的市场—北美的汽车厂商之所以愿意采用镁合金,是因为加拿大有一部分镁矿,汽车厂商有理由认为镁瑞丁可以生产出品质优秀的镁合金产品。而在欧洲,因为基本没有镁矿资源,所以欧洲厂商并没有采用镁合金配件的强烈动机。只是近年来汽车环保的要求越来越高,镁合金才开始进入市场。正因如此,有来自镁矿资源大国中国的企业控股,非常有助于镁瑞丁在欧洲打开市场。
而镁合金配件在中国市场上的应用,则是镁瑞丁和万丰奥特可以高度共赢的领域:中国是汽车的后发市场,同时也是全球范围内产销量最大、增长最快的市场。另外,国内当下日益严重的污染问题,要求汽车更加环保和节能。
但是在国内,能使汽车通过轻量减重而达到节油降污的镁合金应用,现在还近乎零。这主要是因为国内汽车业当下大干快上,约束因素较少,同时也是由于国内镁合金技术并不成熟。所以万丰奥特一旦控股镁瑞丁,既为国内带来了成熟的镁合金生产技术,又可以更大规模和范围地投入资源,帮助镁瑞丁打开中国市场,强化万丰奥特旗下镁瑞丁在全球镁合金领域的优势地位。
在巨大的共赢点推动下,万丰奥特与镁瑞丁的并购进行得非常顺利,12月份,双方顺利地完成了尽职调查、签约和股权交割的工作。而陈滨团队尽职调查时间之短、效率之高、速度之快,真正发扬了“变不可能为可能、变不成功为成功”的万丰奥特传统精神。
从并购产能到并购影响力
收购镁瑞丁的工作完成之后,陈爱莲发现,这宗收购,看起来是收购了一家企业,实际上是给万丰奥特一个在全球范围内做一个细分行业的机会。
此话看起来不太实际。不过只要通过一个数据,我们就可以了解,其实还是非常切合实际的。全球每年原镁的产能约在70万吨,大部分产于中国。
而镁瑞丁全球工厂的用镁量,就达到7万吨的水平,而一旦镁瑞丁被万丰奥特控股之后,在中国诸多市场上有所开拓,这个比例还会进一步提高。
在这种需求的情况下,最初万丰奥特承接国家863计划当中的政府意图,现在就可以有所实现了:其实在镁瑞丁头疼于镁价不稳定的同时,作为镁资源大国,中国政府也在为镁应用的范围不够大,导致镁资源得不到广泛应用而苦恼。中国的镁储量占世界第一位,但相对于资源优势来说,中国在镁合金深加工及应用领域仍然非常落后。因此,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发布了《新材料产业“十二五”发展规划》,大力发展高性能的镁合金产品,重点满足汽车、大飞机、高铁等装备需求。而万丰奥特通过并购引进世界最先进的镁合金工艺技术,就可以使中国从镁资源大国,迅速走向镁产业强国。
所以万丰奥特认为,在下游有了广泛应用之后,万丰奥特未来数年内,在镁产业内首先要做的事情,是与地方政府合作,以开发镁矿资源为轴心,把万丰奥特旗下的镁产业原料来源与价格稳定住。必要的话,也可以投资开采镁矿。另外,出于扩大国内镁产业应用范围的目的,也可通过与各方资源合作,开设镁产业的交易市场。
关于这一点,陈滨有着深入的思考。正如镁瑞丁在欧洲推广镁产业所遇到的阻力显示出的那样,要扩大某种资源的应用范围,必须给应用者,也就是镁瑞丁的下游汽车厂商顾客以稳定的预期。在镁资源的应用上,要给下游的汽车制造企业、IT和家电制造企业一个稳定预期,最为有效的办法,无疑是建立一个公开、透明的交易机制。由于中国是一个镁资源大国,这个责任无疑是需要中国企业来承担的。
有了这种宏观的考虑,再加上万丰奥特与镁瑞丁共处于汽车配件领域,有着共同的客户,所以万丰奥特希望达到的结果是,通过资源和市场两端,引领镁瑞丁共同创造新的价值。
当然,镁瑞丁同时可以贡献给万丰奥特的价值在于,由于万丰奥特正在从传统制造业向先进制造业转型,镁瑞丁则是一家技术引领型的企业,它在科研和技术成果产业化的具体环节当中,可以与万丰奥特分享的要点很多,可以加速万丰奥特的转型升级。
陈爱莲与特斯拉副总裁Diarmuid O'Connell 合影而这个进程,则是万丰奥特董事会更为关注的。
细心的读者自可以发现,从收购镁瑞丁,以及我们马上将要看到的收购上海达克罗涂复工业有限公司的过程中,万丰奥特的收购策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早期万丰奥特在收购上海二守合金和山东都瑞轮毂有限公司之时,都采用的是低价收购,尽可能地让收购价格接近净资产。而到2013年之后,陈爱莲引领下的收购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万丰奥特此时的收购对象都转向了业内首屈一指的企业,随之而来的是,收购过程当中也给出了较高的溢价。
在企业已经定下了要做国际化企业,同时在“大交通”领域做强做久的目标之后,万丰奥特的收购,当然与之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21世纪初,万丰奥特的收购过程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在下游市场需求快速上升的时候,通过收购来尽快扩大自己的产能。这样的收购从根本上是进入了万丰奥特制造的成本,而且万丰奥特也有能力来领导这种扩张。而到了现在,事情反了过来,在定位于“大交通”领域之后,万丰奥特发现自己的可扩张空间非常大,同时,进入新的领域要遇上的挑战也会非常多。
然而,跨国收购并不是交易双方达成了意向上的一致就可以完成的。在陈滨带领的海外尽职调查团队完成了与镁瑞丁的交易之后,陈伟军团队才开始紧张地进入下一步工作,也就是收购交易在国内各级政府部门的审批工作。因为根据万丰奥特与天硕达成的协议,收购审批本应由天硕完成,而且应与陈滨团队在收购前方的工作同步进行。但当海外尽职调查团队在前方与镁瑞丁的股东方、管理层达成一致之后,天硕方面的审批工作却出现了问题。
陈爱莲和收购小组在知道情况后迅速接手这项工作。因为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了,陈滨团队在前方完成工作已经是2013年的10月初,万丰要想收购成功,必须在2013年年底之前完成政府审批。跨国收购的审批要获得多个中央政府部委的批准,且必须是一环扣一环地去完成。通常情况下,审批时间最起码在半年以上。
在这个紧要关头,万丰奥特可谓是尝到了新一届政府简政放权的甜头。
项目上报国家发改委短短5个工作日就顺利批出,而商务部在短短一天时间就完成审批。各部委审批速度之快、效率之高,令镁瑞丁管理层刮目相看。
他们认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不可能办成的事,通过中国的************,万丰奥特顺利地完成了!
所以在参加2014年全国“两会”时,作为一名全国人大代表,陈爱莲在浙江代表团审议李克强总理所做的《政府工作报告》时,发自内心地表示,作为来自经济界的代表,切实享受到了国家深化改革的成果,全国上下政令畅通,浙江省在全国率先响应打造“办事最快的政府”,要求各级干部当好企业的后勤部长,倡导“店小二”文化,为浙商加快国际并购步伐提供了快速高效的服务。
2014年4月,当陈爱莲率领万丰奥特高管团队出现在镁瑞丁分别设立于加拿大、美国、墨西哥的公司门口时,镁瑞丁的外籍高管们早已站在门口列队迎接,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来自中国的新董事长。面对一家有着1680名外籍员工的公司,收购之后如何在企业文化之上进行融合,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很大的挑战,然而,陈爱莲却信心满满,她认为最关键的在于双方价值观能否实现高度一体,万丰奥特要以宽大的胸怀、信任和尊重容纳天下有识之士。
为此,陈爱莲团队每到一家工厂,就召开交流座谈会,倾听镁瑞丁管理层的想法,并明确地告诉他们,收购以后,一要不裁员、不换人,二要提高工资福利待遇,三要帮助他们切实解决经营当中存在的问题,包括加大投资、优化市场、制定战略。通过现场办公、现场解决问题,万丰奥特高管团队使镁瑞丁管理者迅速统一了思想、产生了共识,使他们更加明确了万丰奥特收购的目的不是转手投资,而是真正要把企业不断地做强做久。
并购整合之后,镁瑞丁的市场空间之大、产业生命力之强,使他们有了充分体现价值的舞台和家的归属感,双方价值取向和经营理念在短时间内迅速融为一体。
收购完成之后,原本只有70%开工率的镁瑞丁工厂很快就恢复了满负荷生产,而外籍员工也从一开始对新股东的怀疑,慢慢转向了充分的信任,并对完成年度经营计划充满了信心。
并购上海达克罗
陈爱莲定位的“优势收购”,当然不只收购镁瑞丁这一家公司。
上海达克罗涂复工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上海达克罗)位于上海北部的宝山区,无论从规模、知名度还是工艺的复杂度来说,它都不是一家惹眼的企业。在宝山区僻静的市区东路,有一片进深几十米、宽度几百米的厂区,这就是上海达克罗。
收购小组成员陈伟军、徐晓芳刚刚接触这家企业的时候,也觉得它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收购对象。不过了解越深,他们对这家企业的好感就越强。
达克罗本是一种涂料的名称,最早诞生于20世纪50年代末。在北美、北欧寒冷的冬天,道路上厚实的冰层严重阻碍机动车的行驶,人们用把盐撒在地上的方法来降低凝固点以缓解道路不畅通问题。但是紧接而来的问题是,由于氯化钠中的氯离子侵蚀了钢铁基体,交通工具因此严重受损,严峻的课题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