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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过往——那时我们

(一)

夏日,空气中夹带着令人闷闷的倦意,家家户户将空调温度压低,墙的隔音并不好,依稀可以听见炒菜时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男女人吵架,什么玻璃瓷器从楼上摔下,路人抬头骂骂咧咧然后走远,老唱片吱吱呀呀的唱个不停,令人心生倦意。

摆在外面的空调箱的卷轮叶片呜呜作响,席卷着带起风,掀起一阵又一阵热浪。

一中教学楼中,昔日来来往往的人都神色奄奄,像这种年代久远的老建筑里可不会有空调,空气仿佛凝固了般不流通,教室里混合着泛酸的汗臭与女生劣质廉价的香水脂粉味,挂式电风扇吱嘎吱嘎的转着,不但没有令人凉爽,反而更加的烦躁。

学校的话是:学生们要经得起考验,求学之路,吃点苦是应该的。

然而,教师办公室的空调开的呼呼响,连保安室的大爷在保安室里都多披件外套。

学生们眼巴巴的看着,只恨不得逃课去网吧。

江野顶着一头天然羊毛卷,系着跟黑色发带,上面用暗红色的丝线绣着的字母,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衫,黑色运动裤,脚下踩着双红色匡威,舔着从小卖部顺来的草莓冰棍到收发室。

他伸手敲敲今年新装上的玻璃窗,崭新锃亮的窗棱镀着一层银边,最新的款式。

玻璃是外向的,外面看不清里面,里面却看的到外面。

他将冰棍拿在上,探过头去,鼻尖挨着玻璃,先是温热的,然后又有点凉丝丝的,感觉得到,里面的空调温度很低,呵口气,还起了一大片的水雾。

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末了,江野直起身子,摸摸鼻尖,感觉自己刚才简直傻透了。

将冰棍放回嘴里,冰冰凉凉的感觉一瞬间清扫了暑气。

伸手敲敲窗。

“咚咚咚。”

“吱嘎——”窗户被人从里边推开,声音有些刺耳。

“你小子,又起晚了?”保安大爷探出头来,然后又缩回脑袋走到墙边,笑着把旁边的小门打开,放江野进来。

“哎,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嘛。”江野熟稔的与保安大爷聊着,保安大爷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回他。

“哈哈哈,好在现在保安室有空调了。”

“是啊,可怜的学生。不说了,我逛会。”江野摆摆手,含着冰棍走远了。

保安大爷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年轻啊……”

你已音讯全无,我却爱不了这世间万物.——迟念

(二)

江野一个人先是迎着烈日漫无边际的走着,然后找了一处垃圾堆,将融化的只剩一小块的冰棍的最后一点点冰咬碎,冰棒的木棍在空中转了一圈进了垃圾堆。

他又转身走向教学楼。

高二十三班,全校赫赫有名的混混班级,用老师们的话来说,就是这个班里的人基本上是混个学籍去打工。

当然,也有个别例外,比如长驻年级第一名的市优等生——迟念。

据说,她家是跨国集团的大公司,很有钱,上面有两个哥哥,从商从军,表哥从政,如小说中的主人公一般,从小享受着光环。

少年的爱情多半是见色起意,那时,在街边小巷中,江野亲眼见着迟念以一己之力搁倒两名大汉。

暮色之下,天边泛着红晕,他就楞楞的看着迟念手中飞快的玩把着一把锋利的弯刀,然后熟练的揣回衣兜,漫步走到一旁,抱起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神色慵懒。

路灯光线泛黄,光晕温柔如墨水般散开迟念脸上,巴掌大小巧的脸蛋,是很标准的鹅蛋形,她就静静地站在那儿,却自成一派风景,眉眼如画,淡然若水。

光明与黑暗只一线之隔,迟念站在巷子中间,一半阴影一半斜阳,一半灿烂阳光,一半晦涩黯淡。

江野突然想起之前无意中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You are backlit with all the goodthings in this world.”(你逆光而来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的好。)

江野就这样看着女孩,心跳如擂鼓,咚咚咚的在耳边回响。

那时江野初三,家里的魔王混世祖,家里世世代代是开渔场的,到了他爸这一代,更是在海上人人畏惧的大户人家。

家中三代单传,他这一代,也只有江野这一个独苗苗。

家里人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小少爷金枝玉叶,养成了娇纵的小性子。

小少爷眼光高的很,偏偏生的一张女人都羡慕的脸蛋,娇弱弱的,却爱参和些打架的事,偏偏对方还惹不起,毕竟那张脸也下不去手啊。

不过从那之后,江野就跟定了迟念,本来底子就不差,中考前努把力,还以年级前几名考上了一中,把家中二老乐的眉开眼笑,知道他是为了一个姑娘,更是大力支持。

迟念以市第一的成绩考入一中,但谁也没想到,她申请去了年级吊车尾的班级。

十三班,国际合作班。

听起来响当当的名号实则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里面多的是市里有钱人家的孩子,有些是家里宠着任其肆意妄为,也有的是因为家中人丁多不受重视来混文凭。

江野在二班,一班和二班是最好的班级,学校大方的安排每个年级最好的两班在一幢新开辟的小楼里单独学习,并且每个教室两台大功率空调。

与其他的班级距离整整一个操场,还有食堂,八百米有余。

江野的日常路线:早上一教十三班,上午二教二班,中午一教十三班,下午二教二班。

现在正好课间,楼道里出了课间出来上厕所的几个同学,基本没人愿意出来。

江野熟练的穿过走廊来到十三班后门口,一贯不出门的迟念居然不在。

小少爷立马不高兴了。

抬起他金贵的腿踹了踹迟念前桌的椅子:“喂,迟念去哪了?”

坐在迟念前面的男生名叫尹栗,家里是开饭店的,梳着小平头,看起来很精明。

他手上正打着游戏,对于江野刚才的行为早已见多不怪。

他手上动作不停,控制着英雄完成击杀在到安全的地方,这才抬起头。

“迟姐啊,我想想,好像去办公室了吧……”

话还没说完,小少爷就风风火火的朝办公室去了。

“喂,我话还没说完!”尹栗欲言又止,迟念可是和一个转校生一起啊!

不过,江野已经听不见了。

“哎……”尹栗抬起手,摸摸自己光滑的下巴:“要变天了哦,凉凉。”

江野喜欢迟念,这事,十三班谁都知道,但是,迟念每次都一本正经的拒绝:“不行,我有喜欢的人。”

江野不高兴,问她是谁,迟念脸红了,小脸上掠过两缕飞霞,少女怀春的模样看的江野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现在,他们就遇上了。

就在江野满世界找迟念的路上,他们就这么遇见了,迟念站在那个人身边,少年眉眼温柔,少女含羞带怯,阳光洒落,光影斑斓,金童玉女,笑语晏晏,远远看着,他们之间好似一种无形的屏障将旁人隔开。

江野就顿住了,金枝玉叶的小少爷第一次生出一种自卑,自己好像很多余。

不过江野怎么可能就这样气馁,远远就喊了声念念,然后大步走过去,挤入两人中间,硬生生破坏了刚才的气氛。

“这位是?”江野故意问到。

“你好,我是温玉。小念的朋友。”温玉伸出手,礼貌优雅,风度翩翩。

小少爷可不领情,白眼一翻:“我又没问你。”

温玉也不在意,轻笑一声收回手,依然是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

迟念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连忙推推江野:“别闹。”

小少爷撇撇嘴:“我才没有。”

迟念向温玉介绍:“这是江野,我的……朋友。”

江野不服,又忍不住插嘴:“以后会是男朋友!”

说完,脑门上便挨了一下,江野吃痛,差点飙出眼泪,但是在情敌面前硬生生忍住了。

迟念朝温玉歉意的笑笑:“抱歉,他嘴巴总是乱说。”

温玉看着两人的互动,眼眸深了深,然后也笑道:“没事,毕竟是少年嘛。”

“哼╯^╰”小少爷气的鼓起包子脸表示不服。

是我心甘情愿反反复复栽你手里。——江野

(三)

只要结局是喜剧,过程你要我怎么哭都行。

幸福可以来的慢一些,只要它是真的。

如果最后能在一起,晚点我真的无所谓的。

——摘自网易云热评

这段时间,江野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他和迟念基本上没有相处的机会了。

不管在哪里,温玉总是像个幽灵如影随形,偏偏又笑的单纯无害。

小少爷的日常是被气个半死,江野一炸毛,迟念要顺毛。

十三班的同学看向江野的目光满满都是同情。

江野:“……”气死爷了。

日子就这样打打闹闹的过去,转眼他们就高三了。

高二的那年暑假,发生了一件谁都始料未及的大事。

一中校园暴力事件曝光,而施暴者是——高二十三班,迟念。

视频很快被查封,但是在社会却引起轩然大波,所谓的正义人士纷纷发出谴责,迟念的身份很快被人扒出,对手公司与政敌纷纷推波助澜,迟家受到重创。

虽然有人出来澄清,但是无济于事。

迟念失踪。

刚听到这个消息,江野是不敢相信的,这件事明明不是这样的,当时他也在场,明明施暴的人是温玉,为什么会变成了迟念?

对,江野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个看似温润如玉的男人,其实只是一个衣冠禽兽,打架斗殴,如街头混混一般。

但是迟念是不知道的。

那个男人隐藏的太好了,江野也是偶然遇见才撞破的。

当时温玉组织饭局,叫来一伙地痞无赖聚在一起,那个男人手上,笑与他那些所谓的好兄弟,言语间皆是对迟念的不屑,调笑间赤裸裸的轻佻与恶心的欲望令人反胃。

江野当时疯了般的推开门,猩红了眼,一拳打在温玉油腻的脸上。

第二天,迟念便来质问他。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道:“温玉这样好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

江野抬头看向温玉,温玉也直视他,那一瞬间,温玉面上闪过幸灾乐祸的笑意,转瞬即逝,就像对他的挑衅。

江野看着刚才还笑的男人又瞬间换了副表情,一副受气包模样的拉拉迟念的衣摆:“小念,对不起,都怪我,可能是我不够好吧。”

这幅模样很快激起了很多女生的保护欲,加上江野平时在年级上娇纵的作风,许多人都把矛头转向了江野。

迟念相信了温玉的话,毫不留情道“江野,你太过分了。”

迟念的话深深的刺痛了江野,他猩红了眼,吵她吼道:“你会后悔的!”

迟念毫不惧他斩钉截铁道:“我,不,会!”

“向你这种人,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好,好……是我不配。”江野红了眼眶,转身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两人便形同陌路。

江野不明白,为什么迟念会像个傻子一样,明知道会引火烧身偏偏要行。

但是迟念失踪这件事,肯定和某人脱不了关系。

闹剧随着高三开学收尾,迟念却没有来报到。

视频真相曝光,迟念正当防卫。

温玉也转学了。

江野看着干干净净的课桌,偌大的校园,学生们依旧欢笑着打打闹闹,无人在意隐藏在之后的黑暗。

迟念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了无音讯。

江野怀疑,若不是手臂上的伤痕结了痂,痒痒的疼,他简直以为这一切是一场梦。

迟念从他的生活中突然消失,正如她突然闯入少年的世界。

那时的江野还太年少,直至后来才懂销声匿迹,是最勇敢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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