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禀告的人是陆子房,他在承天门外驻守了好一会儿,等着里头宣召呢,毕竟下这么大的雪,让这些外国使臣在大雪中等着也不好。所幸从鸿胪宾馆到承天门的走廊够宽敞,外国使臣按照天朝朝拜的次序已经排好了队,在外头立着的,则是交接贡品的使臣和朝廷各司部。
陆子房说了一通承天门外的盛况,王麒几人都到了紫宸殿的外殿,议论着皇上会不会出意外,压根没听进去陆子房的话。
王麒远远地看向皇上寝宫密室的门,总觉得这里头有人。I几人在皇上的寝宫找了一圈,并没有皇上的踪影。王麒是知道皇宫的地下城的,他更知道地下城极其隐秘,这时候去地下城太过惹眼了。王麒思忖了片刻,道:“你们先去其他地方看看陛下,我去后殿看看。”
陈良正欲各自行动,就在这时,安公公踏着轻快的小碎步过来禀告道:“大将军,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啊,叫奴才好找,陛下说了,万国朝拜可以开始了。”
安公公的倒八字眉,笑的时候,看上去像是在哭似的。
王麒几个人却诧异起来。皇上在太极殿?
陈良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王麒道:“陛下现在在什么地方?”
“陛下在太极殿呀,方才将军说过来帮陛下拿东西的时候,陛下就过来了。”
“那方才陛下去什么地方了?”
“陛下说雪下得正好,去梅园摘了梅花,一时贪看,哪知衣衫又打湿了。”安公公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继续道:“陛下换了身衣裳,便出恭去了。”
陆子房方才听王麒他们议论了好一会儿,还不大明白为啥大家还在皇上的紫宸殿里。他是受了鸿胪寺卿和礼部以及太常寺卿的嘱托,过来通知宫外已经检查完毕,万国朝拜可以开始。毕竟他们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了。他从前殿问到后殿说将军一行在这里,这是他见几个人都有些懵的神情,低声问贺连道:“十三哥,你们都在这里,不会是皇上的寝宫又出现刺客了?”
贺连挑了挑眉,只道:“我们是过来给陛下拿东西的。”
王麒又想了想,道:“那我们赶紧去太极殿吧。”
几人火速赶往太极殿,这次倒要细细观察,看看皇上到底是不是皇上。
太极殿的后殿和前殿隔了三道梨花木立壁。左右的甬道则是三道四扇式护门。中间栏杆处搁着一些龙、仙鹤,麒麟等摆饰,间杂些时新的花草。
太极宫作为整个皇宫中最庄严的宫殿,不管是地势还是建筑风格,无不透露着天家威严。这里和皇上批阅奏折的御书房简直判若两地,因为这里是会见群臣及外国使臣的地方,比起御书房的随意,这里更多的是庄严宏伟,透着不可侵犯的气魄。
平时皇上在太极殿上朝,不甚重要的朝会则是在两仪典邀请下臣子们会见。再其次一些的就是两仪殿后的御书房,御书房与紫宸殿之间隔了一个神龙殿。
长安城的舆图虽然大多与唐代相类,但在建宫殿的时候,在规划上更改了许多,很少人知道皇宫的地下还有座地下宫殿。至于这些宫殿的用处上变化就更大。比如,皇上的后宫就一座宫殿,很多宫殿都改成了藏书阁,甚至兵器库……
此时的太极殿,少了平时的威严,多了一些融和气息,因为英亲王和皇上几人正在围炉谈笑呢。
大家随意的讨论着太子去睿王府的事和抓住女刺客的事,英亲王道:“过了年,太子也就十五岁了,再也不能说十四岁几个月了,以后做事还是要稳重些。”
太子李廷有些不好意思。
“廷儿平时大多数都是在读书,这过了年,就再也不能觉得自己是个孩子。昨日廷儿中了毒,我见他今日恢复得不错,便让他去历练历练。才少叮嘱了一句,就将那郡主打伤,以后可断不能如此的,大年初一就打架,看来朕平时教的,你一句也没听进去。”李君晟边喝茶边道,他脸上除了有些疲惫,依旧显得十分荣光焕然。
李君晟在主位上目光悠然地看向两仪殿的方向,不过片刻,王麒他们应该会穿过两仪殿过来。
李君晟心头闷笑,君菡定然是在他们面前紧张了,露出马脚。不过突然间几件事情搅在一起,他不得不回来一趟。
李君晟从长安城东郊回来的时候,就径直去了鸿胪宾馆。谁知鸿胪宾馆正在戒严,他听见里头一阵阵呻吟。
才闹了片刻,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说,喝了井水就好了。他分明看见一个黑影从鸿胪宾馆飞出去,中毒的外国使臣就在那么短的功夫,说好了就好了。
这个人显然不是下毒的那个人。虽然李君晟知道,那个用毒高手不会那么听话的离开长安,可他若想完全制服那人,也并不容易。何况,他身上的旧疾总是隐隐作痛,因着这些缘由,他在武斗方面是十分克制的。七八成的功力是没什么问题,再往上就感觉心脏压迫。
李君晟没有去追那解毒的人,因为对方身手也十分了得,何况鸿胪宾馆出事,睿王府闹事,他们又少不得进宫去禀告一番,尤其是英亲王,若是平时也不会进宫的,可睿王的事,英亲王早就提过让他警惕的,因而他料定英亲王会进宫,所以才决定回宫一趟。
李君晟在姜明进宫之后就进宫了,却正好发现了准备逃跑的女刺客,便装扮成侍卫的模样追赶过来,料到廷儿会回东宫再进宫,便将刺客赶往东宫去了。
拿着尚方宝剑的太子本来还在兴奋之中,刺客轻功了得,李君晟故意放了一个暗器让太子发现那刺客。
等李君晟进宫的时候,便发现英亲王和王麒几人准备进宫了,他便立刻飞去太极殿,哪知君菡已经不在太极殿,那必定是去了他寝宫找他了。而且,他都已经猜到,王麒将君菡堵在了地下城。
王麒匆匆赶到太极殿,哪知,皇上正和英亲王恒亲王还有太子,小皇子,小公主,英亲王家的两位公子,恒亲王家的一位小世子,都在太极殿的后殿喝茶拉家常呢。
几个大火炉将十分宽敞的太极殿后殿烘得十分暖和。其实皇上很少用火炉的,皇上说这种寒冷能让人时刻保持警醒。不过,但凡只要英亲王会进宫,哪怕天气稍稍冷些,皇上也会着人生好炉火候着。王麒神色狐疑地看着皇上,方才那么一阵,难道真的就去出恭了?
李君晟笑着看向王麒,这可是他亲赐的神威将军,王麒在他身边最久,若说君菡假扮成他,他们几个一点也发现不了什么,那也是不可能的。王麒和御前四杰都是极其心思细腻之属,哪怕是四杰中看起来最为跳脱的贺连,也有眼光独到之处。
皇上示意安公公给他们发压胜钱。
安公公忙提着衣襟小碎步过来,给王麒贺连贾亦真几人发压胜钱。
收了压胜钱的王麒和四接还愣在那,他们半天根深蒂固的怀疑,甚至,都已经在脑海中推演了一遍皇上被绑架的前因后果,甚至推演出待会儿万国朝拜哪几个国家突然出来挑事,长安城出现动乱,外敌入侵……结果,皇上是出恭去了……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王麒尴尬地想着,又看了看皇上,这眼神,这气度,就算易容,也易不出皇上的绝代风华呀。王麒觉得自己是紧张过度,才会想那么多的。
李君晟见王麒额头的细小汗珠,淡淡道:“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安公公忙低声道:“将军,谢恩哪。”
缓过神来的王麒忙揖手,御前四杰跟着揖手,齐道:“谢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陈良看着陛下,陛下的左手上确实没有戴扳指。可这一点,也说明不了什么呀?陛下就是陛下,谁人也不可匹敌的陛下。
陈良冷冷看了看姜明贺连贾亦真三人,贺连贾亦真都不好意思,贺连忙看向贺连,贾亦真只得看着地上。
王麒自然也看到陛下左手没有戴扳指,这应该是他跟随陛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陛下没戴扳指吧。王麒怯怯问道:“陛下,您的玉扳指怎么没戴呢?”
“太冷了,就没戴了。”李君晟面色十分和悦,这话说的十分随意,他又笑道:“你们几个怎么都跑去朕的寝宫了?可是又发现了什么?”
王麒很是窘迫,他总不能说怀疑陛下被绑架了吧?若是单独和陛下待在一起,还是可以试着问问,只是此时,怎么问,英亲王恒亲王都在这里,两位亲王是皇上的亲兄弟,若说旁人还能掩饰过去,这英亲王在这里,皇上怎么会有什么问题?王麒额头冒着虚汗,他也不知道方才那些怀疑是从哪里来的。又看了看太子李廷,太子作了一个鬼脸,他就猜到王麒担心皇上被绑架了,才去找的。
王麒硬着头皮道:“陛下,臣听说昨夜抓到的那个女刺客不见了,贺连与贾亦真都说宫中雪地里两个人的脚印都没有,其他人又没发现,担心陛下安危,所以和四杰去找找看的。”
这话也不算是假话,这确实是他们担心的一部分。
李君晟淡淡一笑,道:“廷儿从睿王府一回来,正好碰见那个女刺客了。”
“廷儿……”王麒和四杰都注意到这一点了,陛下今日确实和往常不同,可他们几个再三确定,就是陛下,如假包换。
太子笑意灿烂,语气十分轻快道:“大将军,我已经让二卢将那女刺客交给大理寺去了。”
太子李廷说的时候,满脸都是自信。那语气似乎还暗含着一句:“本殿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王麒颇有几分尴尬,只得转移话题道:“听说殿下一大早去睿王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麒说的时候,看了看皇上,这太子昨天中毒,皇上就是因为不想太子到处乱跑,今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不也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皇上给太子下毒的目的么?
李廷得意道:“父皇一说让我带着尚方宝剑去睿王府,那我还能不快?没想到一下子就解决了。我早上看见你们在承天门前徘徊了好一会儿,可是担心那个刺客吧?我回东宫的时候正好碰见了,那女刺客身手十分了得,没想到竟混到皇宫里来了。”
王麒又看看皇上,皇上只在那优哉游哉地喝茶,似乎这一切,他都不意外。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平时也是这样从容优雅的呀。
李君晟并没有继续看王麒,他都佩服君菡随手一挥下几个命令的样子。其实他也很意外君菡让太子拿着尚方宝剑去睿王府,他之所以没下旨禁足睿王府,就是因为不想事情闹大。可君菡一声令下,尚方宝剑都去了,这可比圣旨更具威压。
王麒正欲说什么,英亲王笑道:“皇上,万国这时辰也到了,万国朝拜该开始了。移步前殿吧。”
王麒其实想问,皇上为何让太子去睿王府,这是他怎么想也想不通的地方。这情形,今天是没机会问了。
随侍们撤了火炉,英亲王都等皆躬身退下。
李君晟撩衣起身,示意疑惑的王麒该去前殿值守了。眼尖手快的安公公早已小碎步快步上前殿门首,扬了拂尘,大喊道:“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