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雷死病人
“妮妮小师傅。”
南宫云一身青衣打扮,本就清秀的面庞此时沐浴在阳光下,显得那般平和,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有心机的人。
费妮妮躬身还礼,随即缠上了一旁的方丈,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方丈爷爷,你最近都不常来看妮妮了,妮妮好想你。”
年老的方丈连皱纹都笑开了,却还是假意咳嗽两声,嗔怪道:“妮妮,还有外人在呢。”
“不管不管,今天妮妮要陪着方丈爷爷。”
她两手都抱上方丈的胳膊甩了甩,眼角余光瞥向一直没出声的南宫云,仔细搜寻着他脸上的裂缝。
“这……”方丈面带迟疑,看了看身旁的南宫云,道,“妮妮,今天不行,南宫施主远道而来,我们理应略尽地主之谊,你陪他四处转转吧。”
费妮妮撅起了小嘴,不爽道:“让小乖陪着他一样的,妮妮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先走了。”说罢,不待方丈挽留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方丈无奈地叹了口气,抱歉地看向南宫云,摇头道:“这个孩子啊,被老衲宠坏了,南宫施主莫怪。”
“不会,不会,妮妮小师傅天真烂漫,让南宫羡慕。”
“呵呵,是啊。南宫施主,老衲亲自领你转转吧。”
“不敢,不敢。大师事务繁忙,南宫自己随处走走就是,不用劳烦大师。”
“恩,如此也好。有什么需要南宫施主切勿客气。”说着,低头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老衲先走一步。”
“大师慢走。”
南宫云一直低着头,直到方丈走远才抬起头来,眼里精光闪烁,只一瞬又被温润的氤氲掩盖,恢复了一贯的书生气质,看了眼费妮妮方才离去的方向,慢慢向那踱去。
费妮妮并没有走远,而是驻足在不远处的一棵梨树下,如果她没猜错,南宫云很快便会来找她。早晚要面对的,倒不如直接说开了。
只怕他会很失望吧,因为她没有什么实际利用价值。刚才那样对他,说穿了,只是看到他真如炘大哥所言对她有所图谋,心里极度不爽,又闹起了小别扭。
“妮妮小师傅,真巧,又见面了。”
果然,不出半刻,南宫云带着一身梨香缓缓而来。
乍看到伫立梨树下的费妮妮,他明显一愣,她好像是特意在此处等他的。为什么?不是说有事要做?他有点困惑,也有点矛盾。
“南宫施主。”费妮妮不想看他的假脸,直接走上前主动打招呼。
“妮妮小师傅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南宫云不是笨蛋,就刚那一出,他已经看出费妮妮不喜欢他了。
费妮妮挑了挑眉,避过他的话题,只道:“阿弥陀佛,南宫施主多虑了。出家人无喜无悲,无妄无念。是妮妮刚才逾矩了,故而在此等候南宫施主,希望施主莫见怪,妮妮这就带施主四处走走。”
“哦?妮妮小师傅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女人心,海底针。这个肥尼更是让人看不透,即使如此,南宫云也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毕竟女人喜欢的都是那一套,他就不信自己驾驭不了她!
“南宫施主是方丈爷爷的贵客,妮妮自不能失礼。那些事情,晚些时候处理便是。”
费妮妮乖巧拘谨地回答着,心里却着实鄙视了自己一把。自从认识了楚天奕,自己也变成拐弯抹角、不干不脆的人了。阿弥陀佛,佛祖在上,千万莫怪,实属情非得已呀。
“那在下就劳烦妮妮小师傅了。”
费妮妮点了点头,将他引去人多的大殿,“这边请。”
就这样,接连几天,费妮妮陪着南宫云将钟鼎寺大大小小的地方都逛了个遍。南宫云没有探到自己想要的情报,自是不会轻易离去,而慕容炘和楚天奕却如人间蒸发了般,再也没出现过,想必是被许多事情拖住了脚,自顾不暇。
想起慕容炘临走时担忧的神情,费妮妮就忍不住想笑,炘大哥也太小题大做了,她只是一个小和尚,哪用得着这两方人马如此费心?
想必是宫里的明争暗斗过于无聊,想找一个特别的玩具,所以才将矛头指向了她。
胡乱想着,费妮妮一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碎石,“啊!”一声摔倒在地,磕破了手掌和胳膊。这一幕,正好被隐没在树后的南宫云看到,他立马闪身,准备英雄救美。
“怎么样,伤着哪了?”他轻柔地扶起费妮妮,关心道。因为低着头,所以谁也没有发现他眼里流转的一丝深沉,以及那唇角微勾的小小弧度。
费妮妮痛苦地皱紧了眉头,心里不住低咒,该死的楚天奕,一想到他就准没好事,自己上辈子一定和他犯冲!微微挪动了下左脚,一阵钻心的疼,她一下子红了眼,冷汗直冒。
“看样子,好像是扭伤了脚踝。”
等南宫云检查完伤势,抬起头时,面上已是换了一副紧张心疼的神色,那微抿下垂的唇,紧蹙的眉头,在在证明了他心里的焦虑。
“来,慢点。”
他将她扶到一处平地坐下,动作温柔无比,眼睛里更是满含心疼和别样的深情,让猝然抬眼的费妮妮一怔,心蓦地急跳几下,扑通扑通,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仿佛会吸人一般,她好像一下掉了进去。
这边费妮妮的魂飘啊飘,不知被勾到哪去了,那边楚天奕和慕容炘一行人却忙得焦头烂额,一点闲暇的功夫都没有。
费妮妮猜得没错,他们确实被死死绊住了脚。太子党近来四处挑事,煽风点火,让他们疲于应付,根本抽不开身去关照费妮妮。就连慕容炘的几家染坊也频频出事,闹得人心惶惶。
楚天奕在京城坐镇,而慕容炘自然要在外奔波,巡查各地产业,揪出闹事之人。南宫流虽然无事,但不知南宫云与家里说了什么,竟在这紧要关头被自家父亲招回了家,再没露过面。
镜头回到钟鼎寺,费妮妮神游中——。
“哎呦……”
一声低吟,费妮妮只觉脚上一痛,将她从南宫云深邃的眼窝里拉了出来。低头一看,原来是南宫云正在为她解鞋袜,免不了有些磕磕碰碰,疼得她咬紧了牙关,手上也使力拽紧了葱绿的草皮。
“在下失礼了。”
南宫云见她如雨下的汗水,越发小心,动作也益发温柔。
“忍忍,一会就好。”
忽略手上滑腻的触感,他看着已然肿大的一片血红,眼神微闪,眉峰也不由皱拢到了一块。
看来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不仅是脚踝脱位了,连脚底都戳破了,看不出这小丫头胖胖的,皮肤竟然这般柔嫩,简直与刚出生的婴儿无二,就那么一下,便出了这么多血,把袜子都染红了。
他探究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底没有一丝窘意,只是痛得小脸泛白,失去了原来的红润,心下不免微微诧异,若是寻常女子,应该很介意自己的脚被触碰呀?
可惜,费妮妮并非寻常女子,她从小便待在和尚庙里,自然没有人给她灌输这样的常识。
按捺下心底的不解,他直直望入她的眼里,那双已经泛红的眼里面只有强忍疼痛的坚毅,却找不到一丝惧怕与泪痕。
心,突地被扎了下,很细的针,很轻的一下,几乎没有疼痛的感觉,却偏偏搅乱了他冷静的心湖。有那么一刻,他想起了记忆中那个十岁的少年,赤脚跑在沙石路上,脚下血肉模糊,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
其实,费妮妮哪是坚强到没有眼泪,只是事发突然,她的泪腺还没有准备好爆发而已。再加上刚才走神了,更是没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竟没有动用小女人的权利——哭。等到她痛到想哭的时候,南宫云近在眼前,她莫名地不想在他面前哭泣。
甩了甩头,将脑中奔跑的少年驱逐出去,南宫云当机立断将肩膀送到费妮妮嘴边,道:“咬住,我要帮你正骨了。”
费妮妮迟疑半晌,终是咬上了他结实的肩头。
见她准备好了,他猛地一拉一扣,眨眼间便将她的脚踝接入原位,而他的肩膀也被她咬出了一圈血印,却并不十分疼痛。
因为疼痛的,并非皮肉。
好疼!费妮妮咬紧牙关,仰起脑袋,将不小心涌出的眼泪逼回了眼睛,手下更是用力拽住近地的草根。打小她便没吃过苦,也没受过伤,从不知道,原来受伤会这么疼。此刻,她真想扑入方丈爷爷温暖的怀抱。
看着她隐忍的模样,南宫云眼中划过一丝不忍,随即又坚定起来。
稍加清理脚底的伤势,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迅速给她涂抹上,看了眼脏秽不堪的白袜,直接捡起扔在一边的僧鞋便将她一把拥入怀里。
“在下逾矩了。”
南宫云说着,便抱起她。费妮妮被动地环上他的肩,小心避过刚才的齿印,胖胖的小脸上莫名染上了一层红晕,像是个可爱的红苹果。
她指了个方向,任由他将自己抱回了房。
“这几天都不能沾水,不舒服的时候避过伤口擦拭下就好。每天早晚都要上药,伤口要时刻保持干净,以免被感染,不然到时就难办了。”
南宫云一边给费妮妮重新包扎,一边絮絮叨叨交待着注意事项,看她木木的模样,总是放心不下。包扎到脚底血洞时,他手下动作稍顿,接着便严严实实将她整个右脚都缠绕进去。
费妮妮一声不吭坐在床边,眼睛望着房上的横梁。从摔倒后,她便一直沉默,难得的安静。那略苍白的脸,和偶尔紧抿的唇,显示了她内心的倔强。至少在南宫云眼里,她是坚强倔强的。
其实,她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敢看向自己的伤处,她怕那疼痛的感觉通过视觉更加清晰地传递到脑海里。
“躺下休息吧,等伤口愈合了就能动了。”
异常温柔的声音,吹入心田,费妮妮忽然感觉疼痛减轻不少。她不由看向已经转过身开始收拾杂物的南宫云,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正准备道谢,房门突地被从外撞开。
“老大!”
小乖越过南宫云,飞速冲至床前,将费妮妮全身检视一遍,便将目光停驻在她包得圆滚滚的右脚上。
鼻子一抽,登时红了双眼。
“老大,疼不疼?”
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方丈玄池和寺里众僧都匆匆赶了过来,顿时将费妮妮小小的屋子填满了,还有很多小和尚因为来晚了挤不进屋,都徘徊在走道里不时向里张望。
玄池对南宫云点了下头便直奔费妮妮跟前,和小乖一样将她全身都扫视一遍后,看着她满是绷带的右脚皱紧眉头。
“妮妮,疼吗?”
费妮妮看了看满脸心疼的两人,使劲摇了摇头,“不疼。”
这么多人在场,就算疼她也不好意思撒娇呀。更何况南宫云还一直看着这边,她更是不能哭鼻子。
“方丈爷爷,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看着一屋子的人,她觉得奇怪,她刚受伤没多久,消息这么快便传遍了寺里?更何况,她根本没告诉第三个人她受伤的消息。看向一旁的南宫云,他了然地冲她摇了摇头。
“是一本师兄啦,他捡到了老大的袜子,上面全是血。”
小乖一想起那只袜子,就不由缩了缩身子,心里直发毛,那黑红黑红的一大片,真是恐怖。
“哦。”费妮妮轻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一本憨憨地挠了挠头,腼腆一笑,眼里掩不住的关切。
其他几个关系要好的小和尚也围了上来,叽叽喳喳询问着情况。
玄池见她面色不好,便让小乖陪着她,将聚在门口探病的和尚全部打发了,留下一群师叔伯将南宫云团团围住,开始盘问她受伤的经过。对于他们来说,费妮妮是这钟鼎寺的宝贝,是他们的心头肉,从小便没有舍得让她吃苦,如今伤势这么严重,都不能下地,能不叫他们心焦?
“方丈爷爷,师叔师伯,妮妮真的没事,你们不用担心,都回去吧。”
费妮妮无语地看着这一大帮子的人,头上降下三条黑线。虽然感动不已,但也未免太夸张了,只不过是扭了下脚,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嘛。
赶走了一大群小和尚,剩下一堆老和尚,怎么看,都有以权谋私的嫌疑。
瞧了眼镇定自若的南宫云,这阵仗,真怕把他给吓着了。
“还有你,小乖,快别哭了,都这么大了,不羞不羞。”
小乖一开始确实很乖地陪着她,但陪着陪着,却突然大哭起来,鼻水眼泪哗啦啦留不停,哭得方丈爷爷他们越发紧张,也哭得她自己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整个晕呼呼的,伤口还越发疼痛起来,直想拿个塞子堵住他的嘴。
不仅如此,他还是直接扑在她身上大哭,虽然没有压着伤口,可那些鼻水眼泪啊,都默契地汇聚到她心爱的锦被上,头顶,压着一团晦气的黑雾。
一旁的南宫云不知何时又秀出了扇子,悠哉悠哉地扇着,对于方丈和众大师的问题应对自如,那风度翩翩的模样,直叫费妮妮眼红得牙痒痒。
小乖一抽一抽地打着嗝,吸着鼻子,虽止了哭声,可是泪水仍不住地往下掉。
“老大,那么多血哇……一定很疼吧……”
费妮妮咬了咬牙,忍住踢人的冲动,从牙齿缝里蹦出两个字来,“不疼!”脸上身上又出了层薄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看到她整个脸都白了么?非要提醒她脚下那个恐怖的血窟窿,非要她回味那钻心的疼痛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