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城,将军府上,湖心亭中白衣少年面湖负手而立,身后站着那眉目清秀,一身鸾黄的丫鬟婢女冷添香,笑嘻嘻的看着那背身而立的少年。与那楚红袖不同,虽然姓冷但却终日笑脸迎人,与府中上下人等都十分和善,读万卷诗书,写一手好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所有人都知道与他人她的笑只是礼貌与和善,只有对那白衣少年才是由衷的温柔。
“少爷,为何不落子了?”湖心亭中一副棋盘之上,寥寥几颗棋子,显然是刚刚布局开始,但下棋人却是离开了棋盘。少年也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湖面,一双深邃眼眸似有说不尽的心思。
此时,临海城中三百轻骑扬尘而来。
为首有三人。
一人白衣银甲,腰挎一柄精钢战刀,手持一杆七尺亮银枪,枪名“破胆”,多年征战,肃杀之气尤胜,气势如虹。
一人青衫仗剑,双剑在背,名曰“青丝”、“断发”,一柄以柔克刚,一柄吹毛断发,潇洒示人。
一人长发披肩随风而动,美貌之中带着几许英豪之气,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逼视。腰悬一柄短剑,剑虽无名,但在鞘中却仍不能掩起锋芒。
这三人便是前些时日领三百轻骑出城北上的范大将军和吴家双剑。一路急奔北上后找到了当年潜伏甚深并泄露军机导致海上被围后惨烈一战的扶桑谍探。事成后听闻东海战事又起,而老将军又亲自披甲出征,一行人又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赶回了临海城,这一来一回已是两月有余,而老将军率兵出征也已将近一月。
“成了?”白衣少年难得的露出了笑脸,看着眼前这个和他娘亲有着几分相似面孔的女子。面前这个腰悬短剑的女子正是娘亲的姐姐吴家六剑之一的吴子琪,这也是那一战后少有的几个能够让他不那么冷漠对待的人之一。吴子琪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摸摸少年的头,范华年没有躲开,但还是嘀咕了一句他已经不是小孩了。一身鸾黄的丫鬟看着少爷这些年平日里少有的模样,从心里感到一丝丝欣慰,咱们少爷还是这样更显俊俏。
“姨妈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和你子政舅舅一起回归剑山庄。”
“不多住些时日?”
“海上战事又起,你爷爷都拼着老命披甲上阵了,你爹急着赶回来就要奔赴海上拒敌了,我们也不多打扰了,再说了,你外公可是督促的严呢。”
“哼,是该严些,说是归剑山庄剑法绝顶,不还是不如那东瀛刀神!”提起这些,范华年心中怨恨又起。
“小年……别这么说!”吴子琪难得的对这个外甥言辞语气严肃了一些。
“……”
“好了,明天姨妈就走了。小年,小小年纪别记恨太多,这次你父亲也是跟那东瀛贼人讨回了些利息。”看着眼前这个外甥吴子琪也实在是硬不起心来,最后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看着姨妈离去,少年不自禁的握了握手中长剑。旁边眼神犀利,心思细腻的丫鬟看了这一举动,笑盈盈的开口说道:“少爷的剑术越发的精进了呢,这次老爷他们先向那东瀛贼人收个利息,想必夫人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的。往后啊,少爷武功大成,剑法卓绝之时便去取回本来。”范华年也不等眼前丫鬟说完便上前刮了丫头一鼻子,笑着说了句就你会说话,怎么不学学那红袖。那添香被少爷这么一逗弄脸上立刻泛起了红晕,可嘴上还是犟了一句学那个冷面婆作甚。
“冷添香,我可听见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正是那被添香称作冷面婆的红袖来到了这湖心亭。一身红纱,身材娇小却气势逼人,平时待人更是不苟言笑,别说在范大将军面前就是在老将军面前都是按原则办事抬着头说话。红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真的和那添香计较,看似性格迥异的两人实则姐妹情深,只是一个天生性子淡薄不屑承认,一个古灵精怪嘴上不愿松口罢了。记得当年夫人将二人带到府上,那古灵精怪的添香早早便和小少爷打成了一片,没一点主仆的样子。可这红袖却一直没有半步逾越,起先范华年还以为这个丫鬟是对自己陌生,日子久了才知道这个喜着红纱的丫头性格便是这样,慢慢也就习惯了。红袖来到这湖心亭是替大将军传话来的,意思是叫范华年一起去用膳,也算是替吴子政和吴子琪送行了,吴家两剑明日一早便要出发,赶回归剑山庄了。这些年少年心中虽然因为积怨变得冷漠但毕竟还是识大体的,再加上还有吴子琪这个姨妈在,也就应承了下来。饭毕,大将军是要去做那出战部署,吴家两人是要做那回程准备,范华年则是要去后山练剑,众人也没多话便各自散去,范华年让两个丫鬟不用相随,便独自出府去往后山了。
将军府背山而建,山那边便是悬崖峭壁,那悬崖之下就是临海城泊船练兵之地,登山可观沧海,亦可阅甲士练兵。范华年上山后先没急着练剑而是驻足眺望,这次老将军亲自披甲上阵,叔父也是难得的随军出征,其实少年心中还是有牵挂的,记得小时候那在别人眼中肃穆威严的老将军在他这里就只是个慈祥的爷爷。那外人心中机智儒雅风度翩翩的睿智军师是可以让他骑在脖子上撒尿的笨叔叔。就为了这个小时候娘亲没少说他,叔叔却总是置之一笑。这些年的冷漠或者性格变化也只是因为娘亲的去世对他打击太大,影响太深而已。少年望着远处大海思绪万千有些出神,却是没注意一旁有一道士正手握一只酒葫芦对海相望独自斟酌。范华年正要上前打招呼,不想那道士放下了葫芦,先是自言自语了起来:“镇海将军范镇海,国门之外守国门,旁人只知其海战犀利,却不知当年老将军开疆拓土,四处平战的铁骑彪悍。世人皆以为范大将军范致远是承家世凭祖绩,却不知当年那一战之惨烈辉煌。不然以江湖庙堂向来两不相问的情况,那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归剑山庄又怎么会认了这个女婿。那江湖中不仅名声显赫更是貌若天仙的归剑仙子又怎会放下手中‘似水年华’远离江湖而嫁为人妻呢,小子你说呢?”范华年听闻立刻握紧了手中剑,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道士,这道士竟然认识自己手上也就是娘亲留下的那柄剑,不仅如此,他还知道当年那一战。
那道士见范华年如此防范姿态哈哈大笑道:“小子,也别紧张。贫道只是那武当山上闲散一道人,下山远游至此,既然你手握那‘似水年华’想必你便是那归剑仙子吴筱之子,一袭白衣,还真有你娘当年的风范啊。”道士这么一番说辞之后,范华年放下了一些警惕,上前一个作揖问道:“原来是武当真人到此,小子范华年,敢问真人名号?不知来此所为何事?”道人看到这少年虽然放松了警惕但仍存顾虑便也不那么嬉皮笑脸了,但也说不上严肃,只是态度上稍显认真了一些,“贫道,武当张青山,这次下山远游,听闻那扶桑倭贼又挑事端,老将军毅然亲自披甲上阵,着实是佩服,正巧路过临海城便来这山头看上一看,你也别多虑,只当我方清修之人对于老将军一种敬仰之心吧。”听完范华年微微点头,原来这道士便是那武当山玄武六子之一的张青山张真人,少年这才真的放下了警惕,打消了顾虑。
“你这是打算练剑?”张青山见眼前少年确实已无顾虑便开口问道,少年点点头。
“好,剑出名门,后继有人。你且练你的,不用管我。”说完,老道便又望海自饮了起来。范华年提着手中剑有些不知所措,是练还是不练,最后还是不去多想离开了些练起剑来。只见寒光一闪,名剑出鞘,一袭白衣剑走游龙。那道人则时不时转头瞥上两眼,只是开始还是偶尔往少年这边看看,到后来则直接一边看着少年那舞剑身姿一边摇头了。范华年期初还没注意,可练着练着便发现道人在一旁不停摇头,惹得他也是逐渐分心,最后不得不停下剑势看向道人,似乎在询问张青山为何如此。
“小子,可否借剑一看?”张青山见少年停了下来看着自己,便开口问道。范华年当下也不犹豫便将剑呈上,道士仔细翻看着手中名剑之后将其归还。
“请问,道长有何不妥,为何一直摇头?”范华年收剑回鞘后开口问道。
“你练的可是你娘的剑法?”张青山并不回答而是又问少年,少年点了点头。
“吴家剑法博大精深,在江湖之中可谓上乘武学,且吴家六剑,剑剑不同,所用兵器与所习剑法也各有特色,可你却不适合。”
“不适合!道长此话怎讲?哪里不适合了?”
“都不适合,既不适合用这‘似水年华’,也不适合直接练你娘亲归剑仙子的剑法。”
范华年听张青山如此一说,顿时如遭晴天霹雳,自从娘亲去世,他便毅然练剑,至今也有三年,可现在,眼前道人却直说自己练错了。
“你也别多想,至少这些年练剑为你打下了不错的基础,只是不再适合练下去,这剑也得换换而已。”张青山似乎知道少年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