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朱雀院内院。
彭唯通,刘欲静坐在桌前。桌上摆的不是酒,换成了茶。因为刘欲觉得,要聊一些正经事,就一定要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这种情况下,茶就是更好的选择了。
“无论如何,我也应替我徒儿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彭唯通道。
“不必了,若不是他救我,也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我这徒儿最是正直,好友有难,他定会出手相救。不过……你这一救,倒有可能将他的后半生葬送了啊。”
“所以你这根本不是谢我,而是怪我。”
“难道不应该责怪吗?从一个中灵院的绝世天才,变成了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怪物?呵呵。”
“我说的不对吗?”
刘欲指了指自己的心,说道:“是不是魔,看的是这里,而不是外貌,血缘,种族等等狗屁一样的说辞。”
彭唯通一怔,随即大笑道:“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
他深呼一口气,摆出了一副极少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深沉而认真,似乎做了某个不得不做的决定,道:“以后,严寒就麻烦你多加照顾了。”
刘欲微笑道:“我要不是已经给他想好了后路,也不会那么做了。”
“难怪刚才,百里冲你发火的时候,你能那么淡定,一声不吭。也许在你眼里,看着他们怒火中烧的咆哮,只是像在看着傻瓜一样吧?”
“我用狩心元石救严寒,绝不是一时冲动。你知道这点就够了。”
“好……多谢了。”这个谢字的分量,又变得的不一样。
“你不想把元石讨回去吗?”刘欲问道。
“本是想的。但现在不想了,放在你手里,或许更好。”
“算是刚才通过面试考验的奖励吗?”
“你可要想好,那东西在手里,可是祸福难料啊。”
刘欲点头道:“明白。”
彭唯通站起身来,在刘欲的肩膀上拍了拍,转身便去。
一番良晤,心意相通,余下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
中灵院悬空于万里长城之上,灯火静默,更显月明星朗。夜风习习,刘欲独自漫步在天台回廊之上,俯仰两望,一吐胸中浊气。
“来了。”
“这你也听得到?”
“所有的学员里,只有你的脚步我是真的一点也听不到。不过闻到这风里多了几丝暗香,就知道定是你来了。”
夜幕划上一抹碧痕,陆夏曲轻巧的落在长廊顶的琉璃瓦上。长发轻舒,青裙漫舞,玉容闭月。
“准备走了吗?”
刘欲靠着廊柱,双手抱胸笑道:“这你都看得出来?”
“你的眼神早就飘到万里以外了。心又怎么会在这里?”
“……待得越久,麻烦事越多。”
陆夏曲静默片刻后,说道:“你有这样的实力,又身带至宝。他们不会放人的。”
刘欲笑道:“怎么怕我投敌,要杀我灭口啊?”
“权力机关做事要远比你想象的狠辣得多。”
“只希望到时候交手的人没有你就好了。”
“你非要留下狩心元石,到底想干什么?就算是为了救人,你若是开口去求,想必校长也会相借的。何必闹至如此局面?”
“你也知道狩心元石是干什么的吧?”
“知道。”
“让人魔妖兽强行融合为一体的神奇力量,你觉得会有人拿这东西做好事吗?就算是中灵院又能怎样?”
“……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
“嗯。我有几个魔界来的朋友,我想找找办法,能不能毁掉这个邪石。”
“你是为什么想这么做的呢?”
“不为什么,跟着感觉走吧。非要说的话,就是跟融合过的妖**手时,我实打实的听见了他们心底宁愿就此死了的哭嚎。谁也没有权利,将别人的生命玩弄到这种程度。”
陆夏曲俯视着刘欲,这个男生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他的一番回答,颇出自己的意料之外。这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真的看见了这种人:不是因为私利,也不是因为什么形而上的伟大目标,就是当他认为一件事是对的,无论如何,就是要排除万难,坚持到底的做下去。
她无力相劝,更无力反驳。
刘欲道:“这几日,多亏有你。你的伤势还好吗?”
“没关系,院长已经帮我调息过了。”
刘欲皱眉道:“为什么听你说完这句话,就觉得你们院长是个老色鬼呢?”
陆夏曲白了他一眼,道:“我们木院长是女子。”
刘欲道:“哎呦,那可真是失礼了。还请木院长不要怪罪才好。”
陆夏曲道:“师父的气量大的很,才不会跟你这样的小辈计较呢。”
“只希望见到尊师时,她不要太讨厌我就好了。”
陆夏曲笑道:“应当不会。她也说很想见见你呢。这么多年来,青龙门,可没为第二个人开过十二丈。”
刘欲无奈的说道:“那是那群老家伙们故意的,难道你看不出来?”
“别管怎么说,面儿可是实打实的给你了。”
“面子多了,我怕自己这张脸被贴成二皮脸。”
“嘻嘻,说的你现在很要脸似的。”
“那可不,人要脸,树要皮啊。”
两人的一番简单的打诨,倒是多少淡化了些现在的复杂情绪。
“……”
“……”
“再见面时……”
“再见面时,你可能就会强得令人发指了吧?”
“借你吉言了……保重。”
话音落地,人影离散,佳人静伫,碧影兰香。
……
注定是无眠的一夜。
强横的律动,熟悉的魔力。
刘欲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打了一个大哈切,道:“怎么才来啊?等的我困死了。”
“你猜到我会来?”
“哈哈哈,怎么可能不来啊?邱老,别问这种蠢问题好吗?”
“这一路,收获颇丰吧?”
“谈何收获?没死就不错了。”
“一匹良驹,一块元石。这还不叫收获吗?有得必有失,中灵院损伤严重,倒是没见你受多重的伤啊。”
“哈哈哈,一匹癞马,一块祸害,当什么狗屁好东西吗?”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癞马确实是癞马,将来能用成什么样子,看的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也许将来浪迹天涯的的时候,也有个伴陪着。”
“总好过形单影只啊。”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是吗?”
邱老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随后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你遇到……那个人了吗?他在癞马那里,守了……得有几十年了吧?”邱老眯着眼睛,竭力回忆了一下。
“见到了一个魔婴,见到了数不尽的死尸。”刘欲答得果断。不过听起来像是答了,又像是没答。
刘欲反问道:“不过,好歹那也是我们国境内啊,发生那样惨无人道的屠戮,中灵院就不做点什么吗?”
邱老道:“怎么没做,这不是派了你们过去吗?不过话说回来,有魔将坐镇,若不是请到了你,这次行动,还真的难以实施。”
“是因为那所谓的国际规则?还是不想被人察觉你们争夺狩心元石的野心?”
“……哈哈哈,小友话里的刺,还不少呢啊。这也是为什么你不交出狩心元石的理由吗?”
“没错。你也别舔着老脸来要啊,不给。”
“话都已经说到这了,我又怎么好意思开口去要呢?不过……”
“不过什么?”
“现在我还不好下定论,不过,你要么是个英雄,要么是个蠢货。”
“呵呵,英雄和蠢货?这两类人是能被放在一起比较的吗?”
老邱背着手,笑容里不知为何多了些岁月刻下的苦涩,道:“英雄,其实不都是蠢货吗?”
刘欲深吸了一口气,竟想不到半句来反驳。究竟是因为自己的无知,还是打心里的认同……
“魔神之力,中灵院或许留不住你,但是老夫本人倒愿意保你一命。”
“怎么说的我马上就要死了似的?不就是四个人吗?”
“你察觉到了?”
“跟彭老先生一样的气息同时出现了另外三个,除了四院长齐到,恐怕也不会有别人。”
“四院长在外合围。你虽强,却还不能以一敌四。”
“试一试咯。不过没能先睡个好觉倒是吃了些亏。”
“没觉得有压力?即使这样你也要一意孤行?”
“说没有压力那是不可能。但要是这么就认了,之前的决定也就毫无意义了。”
邱老点头道:“放心,无论怎样,我担保你家人平安。”
“多谢。这个情分我记下了。”
刘欲的风轻云淡让邱老颇感意外,但转念间,又对这个少年多了几丝看重。
邱老心道:“与这个少年为敌,也许不是个对的决定啊……内院的那些老家伙们活的太久了,犯了糊涂啊。”
风与月,勾勒的要么是情愫,要么是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