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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太子殿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故神明弃之;帝王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故民众弃之。

武灵大陆的第十五个纪元初,古姓皇帝被迫退位,后历经十余年的烽火连烟,分崩离析。

群雄逐鹿,魏氏冠首,传闻其借由几大隐秘家族的助力,统九州,定江山,于纪元1521年称帝,国号为珉。

又二十年,珉国皇三子魏玦诞,身蕴上古黄金龙魂,弱冠之年奉皇父旨,游历九州,遍寻大江南北,觅求流落在凡间的钰凤,功夫不负有心人,终得踪迹,迎回国都,帝赐凤女封号奉暄。

钰凤归位,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先帝遂立三子为储君。

因龙凤乃天定姻缘,情投意合,皇三子与奉暄婚,后先帝薨,三子接任珉国帝王之位。

帝后恩爱,十年间得一子一女,皆天降祥瑞。

时光斗转,沧海桑田。

此时,距前朝的古皇帝幽闭而终,才不过多半个百年。

荥阳郡正中耸起座座高大庄严的建筑,组成气势恢宏的新皇城,殿顶檐牙高啄,金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九曲回廊两旁立着紫红高柱,每一个上面都刻着回旋盘绕的神龙。不足十步,便设有熏炉檀香,凿成五茎莲花的模样,内嵌金珠,烟雾缭绕,轻似袅袅,安静肃穆。

深深宫邸,突然响起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父皇,我去找哥哥~”

女孩穿着七彩襦裙,一路吵嚷,顺着回廊奔跑。

两侧的侍婢们见状,纷纷俯低身子,伸长手臂,圈护在小主子身边。

回廊尽头,连接着东宫的书房。

前厅大敞,一位少年正坐在主座读书,他身着石青色长袍,一只手随意地撑着额角,英挺的剑眉斜飞,眼睛微微眯起,蕴藏着乌黑深邃的瞳眸,显得冷漠不近人情。

另一旁的侧座上,皓首穷经的太傅双手平端,缓慢解读一篇深奥的古辞。

少年的眉心紧蹙,似乎有些不耐烦。

“哥哥,哥哥~”

欢快的声音越来越近,如翠鸟啼鸣一般婉转动听,传进朱漆大门。

少年极快地抬眼看去。

女孩迈着两条小短腿,飞奔而来,小脸红扑扑的,似熟透的苹果一般,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那一瞬间,他的笑意堆了满脸,嘴角飞扬,露出一口整齐的贝齿。

而后似乎发觉自己的失态,他又赶紧低下头,去看手中的书。

少年身边的书童伸出青葱一样的手指,抵在唇上做出“嘘”的口型,制止了女孩的大呼小叫。

女孩犯了大错一般惊恐地一跳,夸张地用双手捂住了小嘴,说不出得惹人喜爱。

少年忍笑忍得好不辛苦。

偏偏女孩还是不肯离开,她靠在门框边,偷偷摸摸地探头进来张望,小小的一团,倒也不明显。

女孩见老先生并没有理会自己,越发大胆起来,她骑坐在门槛上,一边听先生读书,一边学着他的样子,捧着空气做的书,摇头晃脑,竟然断断续续还能接上几句,但更多时候是驴唇不对马嘴。

妹妹一本正经地胡闹。

魏龙终于忍不住被逗得捧腹大笑。

“哥哥~”

看到大哥终于理会自己了,魏梦琬高兴极了,成就感满满,像欢快的小鸟一样,扑向大哥的怀抱。

“公主,太子殿下今日的功课还未完成!公主不要顽皮……”

看似老态龙钟的太傅腿脚还挺利索,倏地站起来,挡在女孩面前。

魏梦琬被他吓了一跳。

她娇生惯养,习惯了被人宠着哄着,从来没人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况且是小小姑娘的年纪,心性软,脸皮薄,突然被严厉地批评,眼神暗淡了几分,红着眼眶撇了撇嘴,也没敢哭出声,只是委委屈屈地往后退。

“住口!”

突然响起一声冷喝。

其中暗含的威怒,让老先生大吃一惊,战战巍巍地回过头来。

却见太子魏龙已闪身到他身后,一双眼睛闪烁着恶兽一般的凶光,那眸光寒冷彻骨,右掌化为利刀形,已经提了起来,作势正要劈在面前人的脖颈上。

他生得本就比一般人高大,石青色的衣衫在暗影中,已变得漆黑,冰冷的五官,丝毫不含情感,哪里像是一位少年人?

老太傅如点穴一般立在原地,一段宫内的传言不禁在脑海中回荡……

‘太子乃是远古的邪魔所化,噬生肉,食人血,东宫之中不断有宫人失踪,两个小厮不小心撞破密事,竟被他用拳头活活打死!先生为其授课,可要万分小心呀!’

他原本是不信的。

太子殿下虽平时谈话极少,但言行举止对他这个太傅还是十分尊敬的,即便是皇子们都觉无聊的古文,太子也没有什么抱怨的言语。

但当冰凌割肉一样犀利的掌风停在他耳际……

少年的手刀距离自己尚有数寸,但衣领下的皮肤已经被武气划伤,流出殷殷鲜血。

老太傅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信了。

“哥哥不要生气~”

蜜糖般软软地嗓音,融化了满屋寒冰。

女孩踮起脚,扯着少年的衣袖,乖巧地说道,“哥哥读书吧,我待会儿再来找哥哥玩~”说罢,还撒娇地摇了摇。

她每摇一下,少年的脸色就缓和三分。

她甜甜一笑,少年也就笑了。

“无妨~”少年弯下腰时,眼眸已经变得无比亲和。

他轻柔地拉起女孩手,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珍爱,“此时就可~”

女孩是三寸豆丁的矮小身材,魏龙怕她仰着脖子看太累,短短的手臂抬着会酸,就迁就着女孩的身高,握着那肉嘟嘟的小手,斜曲着腰杆,以一个可笑的姿势往前走。

“我累了,要哥哥抱!”

得到大哥应允,被惯坏的小姑娘也顾不得其他,越发地恃宠而骄,走了两步就伸了个小懒腰,软软地靠在哥哥膝边。

“好~”

魏龙半蹲下,把女孩搂在怀里,毫不费力地抱起来。

他暗暗舒了一口气,似乎这样比刚才的姿势还轻松些。

这样想着,他便大跨步越过门槛。

少年出门前猛然回头,撇了屋中的人一眼,如利箭般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含着警告。

‘不要多话!’

老太傅心头打着突突,张开嘴,却哽住了。

他望着走远的兄妹俩,止不住为小公主担心,仿佛懵懂无知的小公主已经被送到猛兽的嘴边。

不管别人怎么想,魏龙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里的肉团子上,初夏慵懒的午后阳光笼罩着大地,暖洋洋的,勾起人的瞌睡虫,小女孩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东倒西歪。

魏龙一手托着她,腾出一手圈住她的背,防止她不小心折下去,忍不住开口埋怨道,“这还不到申时,琬儿怎得不乖乖睡午觉?”

他轻轻点了点女孩小巧的鼻子,无奈叹了声,“真是贪玩~”

魏梦琬不服气地嘟嘟嘴,正想跟大哥“理论一番”,说明她可不是贪玩,而是有极要紧的事儿!

“呀!差点忘了跟大哥说!”女孩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就精神了,抱住少年的发冠,开心地在他怀里蹦跶,激动得了不得。

“今天父皇来看母后啦!”

少年闻言,脚步猛地一顿。

女孩归心似箭,叫嚷道,“我们快回去!哥哥不要慢吞吞的!还不如我跑得快,像蜗牛一样!琬儿是千里马!哥哥是慢蜗牛!”

小厮看看太子殿下笔直修欣的大长腿,再看看公主殿下粗短的小腿,流下三滴冷汗。

魏龙应着,稍稍加快了步速,嘴角却浮起一丝苦笑。

傍晚,奉暄皇后居住的坤清宫灯火通明,人影穿梭,偏殿里巨大的长桌铺展开,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山珍海味,一眼望去,精美菜肴不下百道。

“快快,端过来,放在这边……”

“陛下,您快坐下歇歇~琬儿,来,到你父皇这儿来~”

妇人心情格外欢愉,笑语盈盈地侍奉珉帝坐上主座,侍从立刻上前盛汤递菜,精心伺候。

那是位约莫三十几岁的威严男子,身着一席明晃晃的龙袍,正是珉皇帝魏玦。

“琬儿,尝尝这道菜,可是为父特意命御膳房为你做的。”

他目光慈祥地望向女孩,亲自动手夹起一块炸得金黄的琉璃山芋,小心翼翼又颇有些笨拙地喂给她。

“谢谢父皇~”

女孩乖乖伸长脖颈,自觉张口吃掉。

片刻,她又吐了出来,惊叫了一声,“呀!烫!”

赶紧不停地用小手给烫红了的舌头扇风。

男子脸色一变,忙道:“琬儿烫到了……对不起……父皇不是故意的……”

珉帝从小养尊处优,都是仆人凉好了菜送到他口中,他哪里动手喂过孩子,又怎么会知道这炸山芋表面虽不热了,里面还是很烫的,别说娃娃,大人吞了,还要多吸几口凉气。

他赶紧凑过来,笨口笨舌地安慰女孩。

不过,魏梦琬倒也懂事,也没埋怨,也不哭闹,忍住了疼,冲珉帝柔柔一笑,像是明白父亲对子女的疼爱和好意。

珉帝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笑容中也多了几分真心。

一只少年的手伸到女孩面前,一杯澄清微凉的液体送到嘴边。

“妹妹喝口凉茶罢~”

在珉帝急切地抱着女孩,心肝宝贝大叫的时候,少年只是沉默起身,去取小案上的茶壶。

而这淡淡一句,凉凉半口,却仿佛及时雨一般,缓解了魏梦琬烫伤处的不适。

她抬头,任由少年帮她揩去下唇溢出的水渍,而后看他将山芋切成小块后,仔细吹了吹。

魏梦琬信任地嚼了嚼,果然不热不冷。

“哥哥~”小脑袋依恋地蹭了蹭大哥时刻不忘揽住自己的肩膀,喃喃叫了一声。

少年又喂给她几块,间或一些清淡的蔬菜和软糯的点心,就停了下来。

“妹妹刚刚长的牙齿,还很弱小,不要吃太多甜食。芋头容易积食,妹妹肠胃弱,以后晚上莫要吃了。”他一板一眼道。

说罢,朝门口挥挥手,命人去端太医专门为公主调理身子的食膳。

随着他的这两句话,珉帝的脸色明显难看了几分。

魏龙仿佛没有察觉,旁若无人地强调着妹妹用膳所应注意的条条款款。

女孩见珉帝渐锁眉头,又看看神情认真的少年,转了转眼珠。

“是琬儿嘴馋了,才去闹父皇,糖丝好甜好好吃,就尝一次嘛~以后琬儿都会乖乖地,听哥哥的话~”

她讨好地嘿嘿笑着,及时地打破两者相处的尴尬。

奉暄皇后赶紧夹菜劝茶,这才“和乐融融”地用了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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