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生活开始的仓促,是在妈妈带着我回老家探亲时临时决定的。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我被妈妈“丢”在了村里唯一的一所私立小学。对我来说,那就是“丟”。
我的记忆起始,是在妈妈打工的城市读幼儿园。老家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非常非常陌生的地方。我熟练掌握的是普通话和粤语,家乡话我会说,能听懂,却不常说。
就这样,不到五岁的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妈妈丢在了那所小学。妈妈让我在教室里背对着黑板坐下,让我和其他小朋友们一起学习,自己偷偷地从前门走了。我是一个忘性极大的人,却至今都记得那天的所有细节。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我兴奋的回头想跟妈妈分享一个东西。回头发现妈妈不在时,原本玩得开心的我一下就像是失了魂一样。
开心褪去,只剩下害怕不安。
那时我胆子大,近乎嘶吼地问老师,我的妈妈去哪了,我要找妈妈。老师告诉我妈妈回家了,让我在教室里继续上课,等放学就能见到妈妈了。
可不到五岁的我,在这么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充满了不安全感,焦躁地不停询问,我妈妈呢?在上课的老师终于被我问的不耐烦了,直言道,我的妈妈把我一个人放在这去外地了,以后我就要一直在这里读书。
我不信,怎么可能,妈妈怎么可能不要我了,老师一定是骗我的。我在课堂上放声大哭,老师很不耐烦,后来干脆不再理我。可能是因为我一次又一次打断了课堂教学,也可能这就是老师们对待调皮捣蛋孩子们的手段。但我,我的哭闹不是无理取闹,是作为一个孩子发自内心害怕,不安的表现。
可老师对我置之不理,我只记得那时的我很绝望,我从教室里,拖着我的小书包,边走边哭,走到了学校的小院子里。老师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很开心,因为她知道我又不出这个院子,而扰乱课堂的人也出去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能绝望地躲在院子里抱住自己的小书包号啕大哭。
大人们总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他们又怎么知道那时候小孩子是多么无助。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久到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是在学校小院的地上醒来。好像是到了下课时间,我缓过神后,又接着哭,同村的姐姐过来哄我,说没关系的,我妈妈一会就来了,可我听不进去,只在她的怀里不断抽泣。
我只是对着学校大门不断的号哭,就在我要绝望放弃的时候,我透过简陋的学校大门看到了一个抱着孩子的身影。我知道,那不是妈妈。
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是只有一会,奶奶抱着弟弟走到了学校门前。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奶奶在我的眼里是发着光的,就像是我生命里的一抹亮光。
这段记忆就停留在了我见到奶奶的那一刻,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但从那一天之后,上小学的不再是我一个人,而是三个人,弟弟、我和奶奶。
当然了,弟弟只是充个人头,我在上课的时候,奶奶就抱着他在教室门口玩,那时候的我特别敏感,只要我在看向门口没有看到奶奶和弟弟时就会极度不安。
不知不觉地,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年多才结束。
奶奶是一个很勤劳的人,她的生活与每一个在乡村生活的劳动妇女相同。每天的生活就只有带孩子,做农活,洗衣做饭……
她也是一个很宠溺孩子的人,怎么说呢,虽然她嘴上一直在说,你怎么这么懒啊,但她不会让我们这些小辈做任何活计。往往是身体力行地承包我们生活中的所有事情。
据说,爷爷在我小时候特别的重男轻女,在我出生后坚持不让我上户口,以至于我在弟弟出生前当了一年多的“黑户口”。
我对这些并没有什么记忆,也不可能有什么记忆。爷爷喜欢打牌,也需要经常下地做农活,我所拥有的记忆,大多是关于奶奶的。
2020到来后,我们这个贫困县变成了曾经。而我们则生活在这个曾经还是贫困县的小县城的边缘地带,与其他两个县城相临的边角。贫穷是不言而喻的。为了生活,爸爸妈妈在外地打工,而爷爷奶奶则在家看顾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
那时候谁知道什么是贫穷?我只知道,我的童年生活很快乐。每天在草地上撒欢,牵着家里的羊出门吃草,到最后却不知道是我在放羊还是羊在放我。
小时候的生活单调又有趣,没有精致的芭比娃娃,没有什么积木拼图,也没有什么电动玩具。我们最大的玩具,大概就是我们每天接触的大地吧。在这,我们肆意奔跑,我们会在跑累后随意的躺在草地上,没人去管草地干净与否。
奶奶有一本非常“神秘”的书,里面夹满了漂亮的花样子(绣东西时候的一种类似于模具的纸片)。没有什么颜色,就是一张简简单单的纸,却会在奶奶的巧手里变出花样来,仿佛不用什么思考,奶奶就能在脑海里构想出这个绣样在哪里到哪里,应该是什么样的颜色。
我有很多双奶奶亲手做的布鞋,小巧漂亮,上面一针一线的绣着奶奶对我的爱。可惜的是,在那个时候,我们的鞋子是大的孩子穿不了的就会送给小一点的孩子穿,所以,那些鞋子现在一双都不剩下。
我也再不可能拥有一双奶奶做的鞋。
奶奶的手很巧,给我做了很多东西。印象最深的是奶奶给我做的单肩的斜挎包,隐约记得是一个黄色布料的背包。那好像是我缠着奶奶做的,我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得这种包,却十分渴望总有一个。事实上,我没想到我真的会拥有一个这样的书包,可奶奶却在我放学后,突然拿出来送我。
小孩子是容易满足的,第二天我就背上了我的新书包,开心的像个二傻子,向所有的小伙伴炫耀我的新包包。放学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再次背上我的小书包,全村蹦跶一遍~
还有就是奶奶给我做的大棉衣,我会记得那件棉衣,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件棉衣太过暖和,还是因为那是件笨重的脱不下来的开档连体棉衣。我也记不清奶奶到底是用了什么巧妙的手法,让那件棉衣如此神奇,总之,外人是不会知道那件棉衣是开档的。对这件棉衣我还剩的仅有的清晰记忆,是半躺在那,动弹不得,爷爷奶奶合力帮我脱下的画面。
记忆里的奶奶总是会坐在一台缝纫机前缝缝补补,听爷爷说,我们家以前还有一台织布机,我问奶奶织布机去哪了,奶奶只淡淡说了一句,烧了,就在没下文。为什么呢?我挠心挠肺的好奇。
再后来,据妈妈描述,奶奶经常没日没夜的织布,补贴家用,把眼睛都熬坏了。爸爸不止一次的劝说最后无果。有一次爸爸外出回来后,看到奶奶还在那勤勤恳恳地织布,一气之下,就将奶奶的织布机砸了,扔在厨房,当做柴火烧火做饭。
奶奶结束了她的织布生活,却又开始与缝纫机作伴。
奶奶,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勤劳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