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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老骥伏枥

京都北城,梅府。

自丑时月挂树梢开始忙活,至酉时红日初生。

下人修剪完了前院盆枝,给梅花撒好了水。婢女一个个出来接好公子小姐,打水洗漱。一桌桌一盘盘,水果点心,丰盛筵席,一众本家在高堂上座。

“七娘!”

“见过七娘!”

梅兰英一身御赐龙凤盘舞麟丝镶边华服,一一回礼。这会儿她才更深刻知道自己,知道为何愿意跟那个小自己十岁的夫君相处。

无他,唯坦然而已。自己在那个小男人身边没有秘密,他在自己身边也没有……好吧,可能会背着自己在日记里写一些秘密。

这么大的家业中看似祥和,实际各有心思。比如,自己孤身而来,只有随从一人,但是各个偏房旁系,谁也没问梅小月,仿佛此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他们不知道吗?他们知道,但是主家现在这情况,谁都有心思。

本挺热闹,却是有了动静,大堂很明显静了一下。

看见来人,梅兰英微微一礼:“爹。”

一身黑布大褂拄着拐杖,长髯白发威仪不凡,正是梅老太爷。

梅老太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呦,梅侯爷,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

梅兰英看了老爷子一眼,一时有些尴尬:“爹,这么多人,给七娘些面子吧。”

鼻子出了气儿,梅老太爷转身上座,身边比梅兰英还小两岁的赵姨娘连忙招呼梅兰英坐下。

平日里虽不满自己与梅小月住在一起,可有外人总还会注意些。

“姨娘,今日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早朝后被召去,应是在皇上那里受了气,顺着点就好了。”

“哎。”

问了两句,前面老太爷回头了:“嘀咕什么呢?啊?”

声音稍微大了些,大堂内十几桌,一百多人包括本家在内瞬间噤声。

看着这一帮子,梅老太爷越看越来气,怎么着?在自己跟前挺老实的,背着自己一个个都能踏马上天!合着好像就我自己里外里不是人?

“不想吃都一边儿站着去!”

没人应声,更来气。

“去去去!听见没有!”

梅老太爷一拍桌子“嘭”,几个胆儿小的被吓得一哆嗦,除了坐身边的姨娘与梅兰英,上桌的一百多口子全体起立下桌,到旁边罚站。

这,真真的无妄之灾。

姨娘是梅老太爷袍泽赵国公一本家侄孙女儿,才貌双全。

赵姨娘轻轻拽了老太爷衣袖,在旁边低声劝道:“在外面受了气,回来拿孩子撒什么气呀。”

梅老太爷扫视着这帮“孝子贤孙”说道:“怎么着!我在外面当孙子,回家还要装孙子不成!”

一帮子乌龟王八蛋,吃白食的败家子儿。

“给太爷爷献礼!”

这会儿献礼,找不自在呢吧,一干本家收起本要进献的字画金玉。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吹拉弹唱也停了,有冷场的趋势。

赵姨娘瞅见旁边梅兰英卷轴,搭手示意递来,梅兰英自知这会儿只有这姨娘能劝动父亲,把梅小月替自己写的字递了过去。

赵姨娘把拉着梅老太爷:“看看,七娘给你拜年写的字。”

梅老太爷接过来一边打开还一边嘁了一声,自家女儿自己还不知道,那字跟蛐蛐儿似的。

一手打开,只见行书行云流水。

不以为然片刻后,梅老太爷突然一愣。

这……是梅兰英的字?

梅老太爷垂首看了又看,时而皱眉,时而啧啧称奇。

不用多想,这字肯定不是女儿梅兰英写的字!可又能是谁呢?兰英手里,看来是有能人啊!

梅老太爷是个爱字的,虽然知道不是女儿写的字,却忍不住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不错?

一干人面面相觑,梅老太爷两朝元老,跟随熙平帝与先皇南征北战,治国安邦,什么没见过?

能让他说出夸出口……这梅七娘的字进步也太大了些。

“剑秋的字,算是自成一派了。”

自成一派,好吧。

经过几人传阅,一些在书法上颇有造诣的梅家人也是会心一笑,这是找的替写之人规格太高,露馅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两句话一出,下方一片议论纷纷。

“太爷爷,此字此句,胸怀万古。”

“当是无数积淀,偶有所得,至此佳句天成!”

“鄙人才疏学浅,竟是看不懂此字流派风格,只能说个好字,汗颜汗颜。”

招来侍从,梅老太爷说道:“把字裱起来,挂在书房。”

嘶!

心中一个不好,梅兰英连忙阻止:“别!”

本来是想别太高调,谁能想到自家夫君的字这么给力?挂在书房?万一来了客人问起来,那还不露馅了!

看向梅老太爷,梅兰英说道:“爹,这副写的不好,兰英回去再揣摩一番,过几日再送来。”

这还不好?

梅家内几个在翰林院当差的本家不干了,你写的好归你写的好,可过于自谦,那不是打我们的脸吗?

“侯爷,这字还不好?太谦虚了罢!”

“说的不错,在下对书法一道算有心得,虽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可绝对是自成一派了。”

“什么不知出自哪位之手,这是梅侯爷的手笔!”

没事瞎说什么大实话?会不会说话?不会就闭嘴!

“对对对!在下失言,自罚一杯!侯爷海涵,海涵。”

……

自家夫君的字这么好吗?

有这么好吗?

有吗?

看着周围人反应,可以肯定是有的!

本以为让他随便写一写,结果出了这么一档子差错。

梅老太爷令下人铺纸磨墨,写道:此年帖拜谒,其下饔饩失色。(这里可能有两个字大家不认得,我标一下:shi失se色ヾ(????)?~)

以此交给女儿梅兰英令其自勉,这一自勉,怕是日后免不了让她再写一副字。

还写……

梅兰英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挖个坑结果把自己坑了,这个可恶的梅小月。

这字,有这么好吗?

梅兰英此刻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想说话又怕露馅,不敢说又怕父亲做了什么不可控的事。

万一……自己再因此出了丑什么的,那自己这字不就白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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