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能一直在一起的,只有大雄和小叮当。”阿满说,“同时我也相信,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如许柏林来得弥足珍贵。”
那些与许柏林没有交集的阿满的朋友,成了阿满背后的军师。当局者迷,旁边者也给不出至清的答复。“你可以比许柏林给得更多。”朋友给阿满打气。
“一个人最真诚的做法,并不在于给出多大量,而是他给出了自己的百分之几。许柏林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难道你要我花上上千万去买一幢别墅给她吗?凭心而论,我愿意,可是我爸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于是阿满在那个充满慨叹的夜里,睡得极不安稳。
同样在那个不安稳的夜里,许柏林打开自己的电子邮箱,许久不用的邮箱,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广告,垃圾邮件一封接一封。他只是扫了一眼,然后就点了全部删除。然后又要垃圾箱里点了清空。
电脑有点轻微的死机,死机的时候,网页还停留在没有清空时的页面上,忽然间他看到一封发件人为Van的邮件,他急忙把电脑强行关机,然后又打开电脑,登陆自己的邮箱,可是邮件已经被清空掉了。
那个时候许柏林的心有点空落落的,他打电话给自己朋友里比较懂电脑的,问他们有没有可以把删除掉的邮件恢复的方法。可惜都没有问到一个准确的答案,自己在网上搜索出的一些小方法小技巧也不太有效。
可从那以后的五六个小时里,许柏林一直在猜啊猜。Van给他的信到底写了什么呢?许柏林猜不出来。
连顾轻瑶也猜不出来。
彼时顾轻瑶从医院里搬出来,阿满替他在附近租了一个房子。小区的一楼,阿满住在她的对门。他说,“有时候我上下楼不方便,还需要你去帮我跑跑腿。”这真是个很完美的理由,他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电话响了。
是阿满的父亲。
“有时间回来吗?我有的事情想和你当面商量。如果你定好了时间的话,我给你订飞机的头等舱。”父亲在电话的那一头说。
“什么事情呢?很急吗?”阿满问。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阿满的父亲在电话的那一头支支吾吾的。“我们需要当面来交流。”
阿满想了想。“再给我一个月好吗?”顿了一顿,阿满有点难过地说,“可能一个月以后,我就会一直培在你的身边了。”
“好吧。”父亲在那头又嘱咐了几句话以后就挂断了电话。挂了电话以后他想再和顾轻瑶说点什么,顾轻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透过虚掩的门,他看到她坐在电脑前,安静地看着什么。
好像他还在翻着英汉字典,在费力地查找着什么。
然后阿满就走了进去,从发件人看,是Van的电子邮件。
阿满在她的身后足足看了一个多小时,顾轻瑶也没有回过头来,她一直在用心地找啊找,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屏幕。英文的信件阿满看不懂,当时就没有怎么好好学,顾轻瑶借助字典也只是看得费力点。许久之后,顾轻瑶转过头来,对阿满说:“给我许柏林的电话号码。最新的。”
“你还是决定去找他了是吗?”阿满问。
“我只是不想错过他的电话。”顾轻瑶说,这理由看起来是不想让阿满听起来很难过。
阿满摇了摇头,“可是他并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他在信里都写了些什么呢?”阿满换了个话题。
顾轻瑶不说话。这寡淡的几页,让人欲哭无泪。一个切片是一份爱的轨迹,Van说,“瑶,我把你所有不敢说的那些话,都告诉给了许柏林。”
“叙述不要惜字如金,不要把未来过得那样有悬念。”这是Van给予的最后忠告。
Van还说:“铜墙铁壁可以用交流来打破,不能靠在一起的心思,也可以通过煽情的叙述将它们靠到一块儿来,彼此取暖,来渡过那样冷场的岁月,要让南飞的大雁也发生惊天动地的声音。瑶,能够把徒劳无功继续下去的是那些偏执的人,而偏执会给有心的人带来感动,有感动就有希望。那些你一个人走过的日子,不在身边的人看不穿,那些别人看到的若有若无的影子,他们并不能感同身受到那份力量。时间的推挤会让真情变得假意,你不知道他的眼睛里藏有多少虚妄,如果相隔太久,便不会有人也不会有力气去还原生活的本相,更别指望去获得什么内心的映照。人与人的成长轨迹不一样,有人一夜成长,有人在一天之内突然很孩子气,有人在一秒内收获友谊,更多的人因一件事情反目成仇。你在公路上飞驰,即使一路绿灯,也并不意味着就不折腾,轻微的飞翔就是这样,沉默之后有新语,这些新的语言会让人一个人变得话痨,话痨会让人听不进你的话,于是生疏了,落寞了,寂静了,别离了。他慢慢变得不爱你了。”
“我越来越爱你了。瑶。”这看起来像是信最后的。
翻开下一页,还有一点内容。“你怎么样?有空的时候,你也告诉我,如你当年一样,现在我给你最后的成全。要是你过得不好,你告诉我,我飞过去找你,和你在一起,不离不弃。两个人,好像就是我们。不在于过去我们相处过多久,也不在于我们之间可供回忆的细节有多久,更不在于我是不是吻过你是不是很努力地抱过你,你不知道,平常的、细碎的、抓不起的那些日子里隐藏了我多少说不出口的欲望。只是你不想,我就不提罢了。在一起的那些天,我也曾像精神病一样唠唠叨叨地幻想,像是面临一种你随时都要被抽走的危险。
我也在想,如果我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如果我选择什么都不说,只供你来猜想,你会不会有一天,会想起来,觉得惋惜,觉得一切就那样不经意地错过了,觉得是不是可以找一个机会重新来过。当我回到我自己的国家,我想起你,想起我的这些想法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成了另一个你,你成了你深爱的许柏林。如此以往,主角变换,循环往复。太在乎就主容易掉进一厢情愿的漩涡里,这样的漩涡淹没了太多回的我和你。当我明白我的死结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也是你的死结,今天我全部告诉你,用我最能表达我方式的母语,我把所有我想表达的意思都写在这里,我希望你不要在阅读的时候有误解。原谅我,原谅我那么久都学不会中国话,我想接下来的日子里,终有一天我会用方方正正的文字,与你对等地交流,我在等这一天,瑶,你会有期待吗?”
阿满给顾轻瑶递过去一张面巾纸,“如果想哭,就安静地哭一会儿吧,我知道你的这些眼泪已经憋了很久了。”
“阿满,我想问你……”顾轻瑶在这个时候无比像一个悲情主义者,这些生活的偶然好像突然间转了一个弯似的,她一直不相信Van会像她那样喜欢他那样喜欢她,也许以前她是真的想错了,她需要一个指导来矫正一下她所做出的那些错误。
她还没有把问题问出口,阿满便打断了她。“如有你有疑问,最好不要问我,因为我给不了你指引和答案,也无法给你一个参考。在所有的这些事情面前,感情也好,生活也好,我和你一样,同样有着很多很多解不开的困惑。”
“对不起。”阿满把头埋得很低。“最要命的是,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公正的回答。原谅我的私心,有些细枝末节没办法让我做到有条不紊。”
然后阿满自己离开顾轻瑶的房间。顾轻瑶没有出来送他,也自然看不到他哭得唏里哗啦的脸。深深的话,浅浅地说,只愿相守何惧死。
不惧身死。怕心死。
阿满在自己的房间里照了一下镜子,落地的穿衣镜,他只能用一半。顾轻瑶爱美,喜欢穿长长的快及地的裙子,她喜欢在镜子前摇摇摆摆,神情欢愉得像个抱满糖果的小孩。
阿满只能仰望这样的欢愉。
想来都很滑稽。想想顾轻瑶如果真和他在一起了又算是怎么回事,晚礼服配板鞋么?他终究不是她那双踩得出去的高跟鞋。
一群人的哄笑里面,注定有一个人在深深地悲。自省的时候觉得自己自怜又自艾,这样的静默时光总有一些伤感的调调。不需要别人去打击才会省悟,更多的日子里,沉默是一个人脱胎换骨的洗礼。
这是阿满的心理低潮期,不期而至地间歇性发作,不想讲话,不想见人,不知道做点什么怎么做才是对的,想不出什么理由,总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晚上不想睡,白天不想睁眼,黄昏的时候不想看到自己最爱的人,因为那是一天最没落的时光。
顾轻瑶找不到阿满的时候,阿满正在街头转角的一个心理诊所里,和一个叫做莫名的心理医生长谈了三个小时。那三个小时里,仿佛莫名才是那个接受治疗的人。因为阿满一直问啊问啊问个不停。
“你觉得爱是什么呢?”阿满问。
“爱是相互补充。你向往的那一部分,在你爱的那个人身上。你自己的爱有断层,所以总会有一个人因你而存在,是她来替你补充完整。你知道吗?这个问题的重点是,总有一个人因你而存在。眼前得不到的,你不要想的,都不是最适合你的,也是不是冥冥之中因你而存在的那个人。”
“换作是你,你怎么去处理那些你想要但是你得不到的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