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年,每一天每一小时都像是极其难捱的时光,每分每秒都那么漫长,睡眼如空气,都是那样的不踏实。每一天真的像以前那样,睡得浅,现在的她,就算是开着窗也睡得不香甜。偶尔会做梦,梦里有人追,有人逃,总在哭,从来都没有开怀地笑。有时候半夜爬起来,去搜索那个“寻找顾轻瑶”的帖子,她真的想在下面留言,说我是顾轻瑶,你们可以帮我找到许柏林吗?
不过理智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她做不出这样的事,但是她还是别有心机地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后面留言——我们帮她寻找许柏林吧!
有人留言,为什么呢?
要是顾轻瑶那么凑巧地失去了许柏林的消息,那不是制造一场误会吗?顾轻瑶在后面跟帖。
不会这么巧吧。有人存在这样一种侥幸心理。
万一呢?电视剧里总是这样的演的啦。
你也说这是电视剧啦。
电视剧也是取材与实际嘛。源于生活而高与生活嘛。哪有人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想象出那么多的电视剧的啊。
不过编剧们也确实挺能想的。
这倒也是。哎,你看过《大时代》么?好好看啊。
看过啊,好好看,那主题曲也好听。
我也超喜欢。
哎,有人记得那里面的主题曲么?我喜欢歌词。
有人帮我把歌词贴出来么。
哈哈,你好笨,歌词只要百度一下就可以啦。
于是有人贴出了《大时代》主题曲的歌词。不过顾轻瑶对这一切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不是她要的回答,也不是她要的答案,现在的讨论已渐渐背离了她的初衷,也真的变得与她无关了。
这就是网络。这也是在说着与别人无关的事情。
从一个事情说到另一个事情,思维跳跃得大过天与地,谁也说不准后面会再提到什么话题,比如说,顾轻瑶接着往下看只是看到有人在说,哇,这句话写得好好啊——在大时代做一个小访客,每个人不过是借路经过,还争什么。
我也喜欢这句。
在哪儿下它的MP3啊,快贴链接。
于是有人贴了链接,有人默默地看着然后又默默地走了,还有的人,在静悄悄地打着字,只是没有发布出来,可能等他们发布出来的时候,顾轻瑶已经睡了。就算是没有睡,她也看不到了。顾轻瑶叹了一口气,然后关了IE浏览器,不知道他们的讨论哪里是终点,顾轻瑶也拉不回他们的话题,还是算了吧。
然后顾轻瑶在床上翻了好多个滚,才浅浅地睡去了。在她睡去的时候,那个专题下面的跟帖已经从101页翻滚到131页了。
周天的时候,顾轻瑶从外面回来,看到自己的门上贴了一个纸条。纸条上写着,请问这屋子出售吗?
顾轻瑶环视四周,看看周围邻居家的屋子,其它住户的门上并没有贴这样的求购信息。她也没有在意,只是把这纸条放在门后的书架上。
这一天也许是逛得太累了,顾轻瑶感觉胸闷得厉害。推开窗,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仍旧没有缓解过来。也许是有点饿了,顾轻瑶想。她就寻思着要跑到厨房煮碗方便面填填肚子。
打开煤气,放水,把方便面的包装撕开,没有等水沸开,就把面饼放到锅里,她还想着打个鸡蛋的时候,胸闷得更厉害了,强忍着弯下腰去小壁柜里取鸡蛋的时候,她忽然间就一屁股摊坐在地上,Van不在,许柏林不在,相处得好的朋友不在,她想要打电话的时候,却发现手机也没电了。
真的这么些天来,电话都成了摆设。
所幸还有固定电话,不过固定电话也有好久没有交费了,欠费的当然会拨不出去。
就算是能拨出去,她脑子里又能记得谁的电话号码呢?
许柏林的?记得,不过,只是关机。
办公室的,她记得。但是周天,有谁会任劳任怨在那儿不拿工资地加班呢?
家里的,她也记得,可就算是城市很小,也不可能让自己年迈的父亲坐四十多分钟的车赶过来吧。
脑中只记得这几个电话了,偏偏,在这样的时刻,谁都依靠不了。她只能自己打一个120。
坐在那呼啸的救护车里时,她真的感觉自己小题大做了。就是胸闷,头晕,犯得着打一个120吗?坐在车里,她甚至觉得医生们看她的眼光都是异样的,不正常的。她也觉得自己很不正常,在心里更不正常地骂自己神经病。
在医院里,护士问她:“你没有人陪么?”
顾轻瑶摇摇头。这整夜的时间里,她一个人听听秒针嘀嘀哒哒地走来走去。躺在床上,她觉得自己家的水没有关,电灯也没有关,煤气灶好像还开着,那锅面好像还在嗞嗞嗞地煮着,可自己的手上还吊着针管,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自己拨了针,然后就冲了出去。打车回去,那一刻她真的像一个救火的小女英雄,奋不顾身地往外冲,连护士都拦不住。
到楼下了,还有好几层的楼梯要爬。爬上去,才发现自己的钥匙没有带。手机没电,连打个电话都成问题,还要自己再下去打公用电话。打了公用电话,找了专业开门的师傅过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这折腾人的两个小时,顾轻瑶无数次地想哭。像修电灯,踹门这样的事,应该有一个男人来代劳的,她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九千岁女王,跷脚静看眼前的这一切,待收拾完残局才优雅地进门。可是现在,都需要她亲历亲为了。
最要命地是,当她走进自己的屋子的时候,发现水电还有煤气都已经被关闭了,屋子里静悄悄地,安静得有点吓人,也有点嘲讽,像是在嘲笑她杞人忧天的这三四个小时。
那一刻,顾轻瑶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嚎嚎大号。
嚎嚎大号之后,顾轻瑶就觉得这个屋子不再适合她了。
每一天每一夜,每一个无人问津的早中晚,这屋子里都是许柏林的味道,如果没有人陪,这份孤独真让人受不了。她无数次在QQ上给许柏林发这样那样的消息,摸不准他在哪儿的时候,就把中国主要城市的天气预报都发在他的QQ上。许柏林,天气变了,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MSN的窗口再也没有抖动的可能,因许柏林的头像永远都是灰灰的,像是铁了心要诀别的样子。手机一直也没有陌生的人打过来,偶尔半夜的未接电话永远都是带有诈骗性质的寻呼台,顾轻瑶永远也长不起记性,永不会不去回拨那一个个扣费扣得凶神恶煞的电话。
已经是半夜一点。很累很累的顾轻瑶还是把那个白天撕下来的小广告翻箱倒柜般找了出来,那个电话的主人一定睡着了,所以顾轻瑶只是发了个短信过去:
——是真心想买这个小房子吗?有时间的话,我们谈谈。
短信发送成功的时候,顾轻瑶咬了无数次的牙。真的要卖吗真的要卖吗?顾轻瑶反反复复问自己。那个瞬间她甚至希望对方的手机停机了,接受不到消息了。她想反悔了,可是发送报告还是显示出发送成功的字样。
已经不像是有更改余地的可能了。
如果真心想反悔,自然可以在谈的时候提出种种苛刻的理由逼走对方,顾轻瑶也能想到,可她只是自顾自地忍不住矛盾了一回又一回。只是不到三十秒的样子,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是一条短信。
来自刚刚发送的那个号码。
打开一看,只有一个字。
——好。
对方也没有问发送这条短消息的是谁。像是蓄谋许久的样子,料定了会有一个人发这样一条短信给她似的。或者说,对方只对这个房子感兴趣了,也只留过这一张便条在这里。当然顾轻瑶并没有想到这些,她只是觉得对方可能正在睡觉,反正短信已经收到了,号码在短信的号码上有显示,明天再打过来就是了。
如果是顾轻瑶,她一定会这么做。
折腾了好久的顾轻瑶也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了,只是稍稍用水洗了一下脸,就爬上床上休息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被叮叮咚咚的敲门声给惊了起来。
“神经病吧,这么晚了还敲门!”顾轻瑶忍不住嘀咕起来。
是的,是一个神经病,买房子的那个神经病。她一听说顾轻瑶有卖房子的意向了,就半夜起床直奔着这个屋子来了。出租车一路飞奔,直达顾轻瑶的楼下,之后也不知怎么贿赂了保安,保安居然没有阻拦就让她上楼了。
站在防盗门口的那个女人说:“你半夜给我发短信,我相信你一定现在还没有睡。同时,我也有理由相信,你很想很想出手这套房子。”
直觉告诉顾轻瑶,那个女人也很想要这个房子。这就显得很好办,最暴露无遗的问题就是,顾轻瑶可以制造这场交易里的不平等。善于对峙的人总能在这样那样的细枝末节里找到对自己有利的方向,那女人以为自己可以先发制人,而顾轻瑶握着这个小房子有足够的筹码可供商谈。如果不是那女人只身一人身材看起来也很瘦小,顾轻瑶一定不会让她进屋子。毕竟在这乱糟糟的年代里,单身女人的房间还是需要一点点的保护的。
小水壶里滋滋滋冒着热气,顾轻瑶要这个女人尝尝她新买到的银杏茶。那女人也没有推辞,她说,“要我掏身份证么?”
“我倒是很想看一下你叫什么。”顾轻瑶笑着说。
那女人从随身携带的钱包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顾轻瑶。顾轻瑶接过来一看,“呵,你叫柯今嘉?”
“是的。”柯今嘉说。然后她望着顾轻瑶略带疑惑的眼神,有点好奇地问:“对这个名字有什么看法么?”可能她觉得这样问有点不合适,又迅速改了口,“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很难念。”顾轻瑶笑笑。
“哈哈哈哈哈,”柯今嘉也随着笑了起来,“你很直爽。”
凌晨了,两个不想睡的女人在屋子里从名字开始一直聊啊聊,似乎柯今嘉忘记了自己是来看这个房子的,而顾轻瑶也似乎不记得了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其实最感兴趣的是自己所在的这个小屋子。好几次,顾轻瑶想把总是给矫正到房子的问题上来,没想到,柯今嘉又聊起了她的感情。
呵,真是场奇怪的际遇。不过也好,不想睡的时候里,有人陪着聊聊八卦倒不是太坏的的一件事情。
可是柯今嘉开口的第一句是:“你不知道吧。我的男朋友,在结婚前的一天晚上,他就死在这个屋子里。是的,我记得,就是这一间。后来住进来的几户情侣,都劳燕纷飞了。”
“啊?”顾轻瑶的嘴巴完全可以塞进去一只熟鸭蛋,由于太惊讶,手中的杯子也摔到了地上,茶水洒了一地,她也无暇顾及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看起来并不是开玩笑。
因为顾轻瑶看到柯今嘉的眼中渐渐渗出了泪水。
她的男朋友就死在这一间屋子里。
她看起来很难过。
而许柏林买的这一间房,听说是间新房。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顾轻瑶想不明白。可是,这深更半夜的,她再好奇,也没有太多的勇气来听这个女人把事情的原委讲下去。
她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