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笙笙说:“这些年了,我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很有烟火味的小饭店里,在闹哄哄的声音之中,隔着不足五十厘米的饭桌,许柏林煞有其事地瞅了瞅,一遍两遍三四遍,不过他真没有发现她有哪儿难看的,然后就很惊讶地看着周笙笙,“你哪儿难看啦?”
“你看好骗。”周笙笙抿嘴笑了笑。这不过是她引起许柏林注意的小把戏而已,许柏林还真当真了。这一天风刮得有点大,习惯了雪与冰的许柏林对这个城市冬天还有要下雨的倾向感觉到很好奇。“这雨会下多大呢?”许柏林跳转了话题。
“不知道。但是下完了就知道到底有多大啦!不过,肯定不是暴风雨啦!”
暴风雨?许柏林仿佛又想到了某年某月的某一个晚上,老实说,现在去回想那个时候的情况,还真是有点不厚道。不过他又因此失神了好一阵子,最近的许柏林像是打开了回忆的时光机,来来回回地在里面折腾,好久好久都回不过神来。那天的周笙笙说,“忘掉你的她和我的他吧。假装我们是一对真心真意的小情侣,可以吗?”
“嗯。”许柏林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可电视的声音太大了,刚刚跳转过来的电视频道里说,台风就要来了,台风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周笙笙甩手摸到遥控器,然后不由分说电视关掉了。
激烈的台风就要来了,可两个人的房间很安静。大动作小动作,许柏林统统收敛了起来。周笙笙皱着眉头看面前的这个想临阵脱逃的小男人,心中充满了愤怒。不过她还是显得很克制,她说,“是在刻意吊胃口吗?”
中国汉语多博大精深啊,许柏林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周笙笙说的是什么意思。“吊胃口”与“掉胃口”在读法上太一致了,可却是两个意思。如果在这个时候问她到底是哪一个字时,肯定会被他踹下床去。
不过许柏林完全想错了。问与不问有时候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周笙笙真一脚把他踹了下去。扑通一下,许柏林就感觉到现在的状况和刚才很不一样,至少屁股显得很冰凉。“你不许再上来了,老娘反悔了!”周笙笙在林士庭面前忍耐许久的淑女表象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很多年前,周笙笙就很搞怪地对她的朋友们说,“别看老娘长得倾国倾城,可心里明白得很,老娘前世就是一母夜叉!”
倒胃口的闺密问她:“前世是母夜叉,那今世呢?”
“靠,你这句话就是逼我承认今世还是呗!好吧,你得逞了,我承认了!”周笙笙讲这句话的时候讲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声。弄得闺密们都笑了。
承认自己是母夜叉的周笙笙侧过头来看地上的许柏林,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他今天陪她度过了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你恨不恨我?”周笙笙问他。
“当然不会。”许柏林说,“对不起,我只是无法说服我自己。”沉默两秒钟,许柏林讲出了自己的小理由,“我心中有鬼。”咽下去的一句是,“顾轻瑶再不好,对我也还是很重要,很重要。”
“怎么了你?”周笙笙问许柏林。已经有饭菜陆陆续续上来,看起来很可口的川菜,适合两个人稍稍有点敏感的胃。“是心里有鬼吗?”周笙笙看人的眼神还是挺犀利的。
“如果我说你猜对了呢?”许柏林笑着反问她。
“那你接着有鬼,我大口吃菜。”周笙笙看似不太理会许柏林的样子,可还是说出了下一句:“你胳膊上的小肌肉块当时没挤两下,还真是可惜。”
桌上双人份的火锅已经开始沸腾了。隔着浓浓的雾气,一切都看不真切的样子。两个人你来我往,吃得很客气。可许柏林总觉得周笙笙有一种言语之外的挑逗,比如说,许柏林问她,“要可乐还是啤酒?”周笙笙回答说:“白酒吧!不清醒的状态挺好的。”
“可是我要是告诉你说我从来不喝白酒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绅士呢?”许柏林确实很不好意思他拿着瓶可乐使劲地灌她。
“再来一瓶纯净水!”周笙笙把上上来的纯净水放在自己的面前,而许柏林的面前放着她刚点的低度的韩国清酒。“这酒酸酸的,不容易醉,度数也不高。”周笙笙笑呵呵地看着一头雾水的许柏林。
可是紧接着,许柏林就明白了,周笙笙还是喝的酒,而许柏林把一玻璃杯的纯净水抿出了甜味,这一切在路过的人看来,仿佛男人在喝酒,而女人只是陪同着喝了一杯又一杯的纯净水。早就听说过周笙笙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女人细致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细致。
也许是周笙笙的这一份真诚与照顾打动了许柏林,那天晚上许柏林真的和她讲了很多很多,和他刚来到广州的那天不同,时间过去并没有太久的时间,他尽管对顾轻瑶有着这样那样的惦念,可回忆起来,仿佛是说的别人的故事。不过这别人的故事,有很多她曾经陆陆续续听过,但终究还是感动了她。
如果时间跳转到许多年以后,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他对着另一个女人向顾轻瑶说我想你。这是他对寂寞的操控能力在示弱,弗洛伊德也教不会他潜伏与暗涌。
快结账的时候,周笙笙抢先和他爆了粗口。“别和老娘争,别让老娘不爽!”然后周笙笙从桌子下面递过来两张一百块。目的很明确,是她请吃饭,但还是让许柏林来付账。许柏林也搞不明白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周笙笙,温善的那个还是泼辣的那个。
不过都没关系,现在的她在他心里的印象真的很不错。一个知道人前留足面子的女人,即便是人后狠狠收拾,那男人也会是很心甘情愿的吧。
走出小饭店的时候,许柏林扬了扬头,这世界比较烦人的事,是一个吃饱喝足的夜里,对着金碧辉煌的城市,头脑短路得找不到接下来的余兴节目。风从四面八方轻吹过来,他很想装模作样地把一件外套披在周笙笙的身上。可他偏偏穿的是一件套头衫。以前许柏林觉得这样的衣服棒极了,完全不用担心里面穿什么,直接套上去,一切就都搞定了,可是现在,他空对着胸前的黑色图案眨眼睛,有一肚子闷气撒不出来。
再怎么有心意,有时候也需要借助一点道具。
周笙笙盈盈地看着他笑。她想说的是,“是不是打算送我回家呢?”她不是要他这体贴入微的照顾,而是路途真的有点远,有个人陪总不会太害怕。当然这并不是惟一的理由,许柏林微微有点窘迫并不十分笃定的神态看起来还真有点可爱,工作这几年,还能遇到保持着这一份纯真的男孩子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想和他走一段路,再聊一会儿天,尽管这天气并不是很喜人,可如果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甩给这城市的路灯一个长长的背影,那得是多么酷的事情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许柏林的电话就响了。很简单的铃声,嘀嘀嘀嘀嘀的。
是阿满。
他在机场的出口给他打一个电话。他说,“许柏林,我到广州啦,你快来接我。”许柏林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他太感谢这个救命电话了。不过还是觉得就这样让周笙笙回去不是太好。地铁公交,这城市的交通繁复得像藏宝图,他第一次来这个城市就硬是左冲右突了好久都没有突到目的地。
他有点不好意思,对周笙笙说抱歉,一脸虔诚的样子,然后替她拦了出租车。问了周笙笙地址,递给司机五十块,很大方地说,“不要找了。”司机斜着眼睛瞅他一眼,然后双后一摊,说,“这样吧,你带我去,我给你五十块,你不用找了,行不?”
周笙笙在许柏林的身后笑得前俯后仰。“打车至少八十块,五十块师傅当然不会接这个单啦。”然后她把脑袋探过去,“放心吧,到了目的地我付。”
闹了个小笑话的许柏林窘迫极了。
周笙笙在车子里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找到最近的机场快线,然后就一路上了机场高速,一路上,许柏林给阿满发了很多很多的短信,无非是报告他现在的位置,还有让他不要着急。
这些年的相处他知道,阿满性子急。
阿满回复他说,“没事的,机场工作人员把我推出来,安置在附近的KFC里面,你一来就能看到我了。我在啃一块鸡翅膀,真是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