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了。象被不安搅动的咖啡,把道道旋涡投在深幽的海面上。
没有月,没有星星。苍穹之间唯一的灯火,明灭在那艘残缺的游轮上,呈现着垂死挣扎的幻影。
所有人驻足在船长室的门口,带着劫后的疲惫,和期待重生的焦灼。
半小时前,他们还在甲板上狂欢着,庆祝这艘豪华游轮的处女航。在这丝绒般的夜晚,孤寂的海上,仿佛远离尘世的空间里,他们肆意放纵着,也许是内心压抑的火热。
只一个海浪,幻灭了一切。他们的船被推向一座冰山,船体受损,一度严重倾斜几近沉没。数不清的人如蝼蚁般跌落到海里,他们挣扎,求救,渐渐萎靡。淹死或冻死,沉沉浮浮的尸体,远远看象一座小岛。
船努力恢复了平衡,挣扎着航行了几十米。
而现在,所有的幸存者聚集在船长室的门口。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门支丫一声,开了。船长一个人走了出来,身后是几个目光颓然的水手。
他靠上墙壁,伸手为自己点了一只雪茄。在微弱的火光中,众人看见船长的泪,静静划过。
“我们联络不到任何船只的救援。船体破损太严重。”
“对不起,我们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了。”
“黎明之后,船将彻底沉没。”
侍者约翰回到他的客舱。他的脸色很平静,对于死亡的恐惧深深埋在眼眸里。
他也许是刚才最冷静的人了。
他看见年轻的冒险家如末路的野兽般狂吼着,用他曾经征战非洲的猎枪仰天胡乱地扫射,然后丢下枪疯笑着跑开了。纱裙绸缎的安娜夫人颤抖如风中的枯叶,伯爵抱着他年幼的女儿掩面而泣。风烛之年的英国老绅士颓然倒地,带着不可思议的呆滞,他的仆人连忙搀扶起他。
约翰想,也就只剩下这么些人了。
他相对地冷静。他没有钱,没有地位,没有荣誉。他告诉自己,失去的只是一条卑微的命。不用再为别人赔笑着端茶递水,也许对他更是种解脱。他尽力地舒心一笑,压抑着恐惧的侵蚀。
他快死了,内心里,他其实畏惧着这个事实。
他闭上眼靠在床上,身体随着残破的船在海面上上下浮动。他的四肢渐渐疲软,脑子却越发火热起来。
他快死了,他又在想。碌碌无为的一生,他的火炬即将熄灭在一片苍茫。
他快死了,他克制不住地想。一切道德和法律和世态的约束再也无力束缚他的心。
他快死了,他一遍又一遍的想。他还有很多克制的欲望在跳动。
他快死了,奇迹般,他的脑海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子。
登船的那一天,那抹随风扬动的纱裙绸缎。约翰吃吃地笑起,他终于抓住了心中欲念的影子。
他僵硬地起身,向舱外走去。
甲板,走道,满满是刺骨的海水。他涉水跺着,一步一个水花,飞溅着心中的****。
他心中满是贵妇高傲冷淡的影子。她用绸缎紧紧裹住的曼妙身段,不留一丝肌肤给他窥视的目光。握着银制刀叉纤细傲慢的手,琥珀色冷淡甚至蔑视的眼眸,只轻轻一瞟,带走了他的魂魄。
安娜的一切都令他自卑,令他疯狂。
他终于走到安娜的门口,俯身,虔诚地贴在门板上,聆听他的女神,他心中圣洁的贵妇。
但他随即皱眉,他听到了什么?他难以置信,那奇妙的悲切的暧昧的诱惑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男人和女人,最原始的呼喊。
他疯狂了,他矜持的贵妇,他欲念的火。他推门,门甚至没有锁。床上两个纠结的男女哑然停止了动作,女人张得大大的双腿,男人禽兽般拥住她,罪恶的姿态。两双星火撩人的眸子,一时间看着不速的闯入者。
约翰冷笑,这就是他他矜持的贵妇,他欲念的火。
他抬手,手上是猎枪,他从甲板上捡的。砰的一声,年轻的冒险家甚至没有来得及从女人的身体上下来。****之光暗淡,生命之火也灰飞烟灭。
约翰丢下枪,伸手把尸体从贵妇身上拉下来。安娜染血的身体越发衬得如玉如莹,象条顺滑的泥鳅不安分的扭动着。
惊恐的神色只是匆匆。但约翰扑向她的肉体,她的眼神重显迷离的光,娇弱而倔强地呼喊着,肆意而无罪地释放着天性的****。
多么幸福啊!
“你……”安娜喘息着。
“闭嘴!”约翰咆哮。
“好,呵呵……”安娜愉悦地笑。
“婊子……”约翰也笑,“你是个婊子,我见你第一眼就该知道的。”
“那有什么关系,”安娜更抱紧他,“我们都快死了……在死亡的宠幸下,本就没有高贵的外衣。”
做爱,用身体的快乐抵消灵魂的恐惧。
伯爵抱着年幼的女儿回到船舱。
娃娃般金发碧眼的女孩,紧紧拽着父亲的衣袖,问,“爸爸,我们是不是回不了家了?”
伯爵不知如何开口。他的手指抚过女儿柔嫩的脸,小心翼翼为她擦去点点的泪水。
“爸爸,”女孩半垂着眼,抓住父亲的手指,“我知道的,我们回不了家了。我们,要去妈妈在的地方了。”
伯爵看着女儿,眼神是飘忽的船。良久,他才说,“乖,去睡觉吧!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女孩抬眼看他,觉悟的笑容。
他替女儿盖上被子,又拉高了些,遮住女儿圆润的肩。
他坐在床沿,闭上眼,身体随着残破的船在海面上上下浮动。他的四肢渐渐疲软,脑子却越发火热起来。
他快死了,他明白,逃不了的命运。
他快死了,他知道,内心排山倒海的恐惧。
他快死了,他无法面对,甚至救不了自己的女儿。
同生共死的幸福,他没有想到,是和自己的女儿。
他闭眼,出现一张金发碧眼的脸。和女儿的美相似,那个曾经与他海誓山盟,祈求同生共死的女人,他的妻子,在一次意外中生亡。留下他和女儿。
“亲爱的,我依然爱你。”他怅然,“但你是个骗子,骗了我的感情,独自逃往阴曹地府。”
“还留了我们的女儿,让我不能无牵无挂地去追你。”他喃喃着,“为什么!”他说着,不由自主地伸手又抚弄着女儿的睡颜。女孩轻呢一声,翻过身去。被子被掀开,光滑的背脊。
伯爵深吸一口气,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他翻动着口袋,人生最后一支雪茄。他安静地擦亮了火柴,飘摇的火光中,是女儿蜿蜒的金发,闪烁着奇异的光。
“我喜欢金发的女人。”他曾经对妻子说,双手顺着她迷人的发。
妻子浅笑,“我们的女儿也是金发呢!”
他点头,“我们的女儿美极了,真象你!”
他沉浸在回忆中,金色的光芒是他眼中星星点点的火苗。
忽然砰地一声,似是枪响,他一惊,是从隔壁安娜夫人的船舱里传来的。
他走出去,隔壁的门没有锁。他借着火柴微弱的光看去,门缝里,是蛇一样纠缠的人影,安娜夫人,和一个男人,似乎是侍者约翰。********,浓重的呼吸不绝于耳。伯爵忽然皱眉,因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钻进了他的鼻孔里。他一阵晕旋,看见地板上似乎匍匐着大团的什么东西。他惊地连连后退,脚上一绊,筐当一声,几乎重心不稳。他定睛,是一把猎枪。是那个年轻的冒险家的。
屋内的动静停了停,只是一瞬。伯爵看见一双女人的眼睛朝他幽幽探过来,媚惑,撩人,诱人犯罪的琥珀色。仿佛在告诉他,拿起猎枪,杀了她身上的男人,他就可以取而代之地骑上来。彼此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