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年的元月，才过了一半，突然的，医院里的氛围越发低迷。
这一天，天气阴冷，没有下雨，却也见不到任何阳光。
早上，急诊突然接收了一名病人。
张卿言看到那名病人时，明显的一愣。
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医护人员，突然之间沉默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们已经做好了病毒会大面积爆发的准备，却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突然临到身边的人身上。
接到张卿言电话时，宋楚扬正和简溪讨论病情。
电话一响，所有的平静瞬间打破。
“宋医生，现在有时间吗？”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还是第一次听到从他发出来这样的声音，宋楚扬蹙了下眉峰，“怎么了？”
“急诊有一个病人，需要……你的帮助。”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他咬着牙，像是在克制什么。
宋楚扬应了一声，“好。”
如果，可以，每一位医护人员都希望自己的病人不会是亲人，或者所认识的人。
这样的感觉，犹如今天的天气，阴沉而压抑。
看着病例上的名字，不断变弱的数据，张卿言咬着牙，他哑着嗓子，“李老板，我是张医生，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老板，并不是什么身份尊贵，又或者有钱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老板，经营着一家不算大的店铺，却和医院里每一位医护人员关系极好。
在此之前，他们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觉得他人好，偶尔去买东西时总会聊上几句。
久而久之，人民医院的人都认识他。
李老板的店铺就在医院旁边，卖的是零食百货，店铺不大，不过二三十平，面积不大，里面东西齐全。
想要的都有，没想到的也都有。
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需要什么，都会去他店里买，据说，在那里已经有二十年的时间。
前几天，他们还去那里拿了一箱泡面和奶茶，原本最近太忙，没时间吃饭，好几天没去，突然之间，在医院看到。
病床上的李老板精神不太好，眼睛微闭着，也不知道听到他的话没有。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宋楚扬赶下来时，看清病人是他愣了一下，上个星期他还给他打招呼，问医院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没有等到结果，却是……
李老板的店铺，不仅卖零食百货，认识的人多，偶尔也会帮忙收寄快递，也会帮忙找房子，在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眼中，他是个很好的人，脾气好心也善良，没有谁不喜欢他。
“张医生，情况如何？”
张卿言抬起头来，摇摇头，“情况不太好。”
他刚刚检查过，各种机能很弱，人也不清醒。
“这样，先进行血样检测，然后……”
“宋医生，你们那里还有床位吗？先送到你们那里吧。”张卿言打断他的话，他知道送到他们那里，他才能活下来。
宋楚扬也清楚，可是他看过情况，目前没有空床位。
“宋医生，简医生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眼下，可以确定的是他感染了新型肺炎。
他的妻子送他过来时，眼睛通红，说起他最近高烧不退，还有腹泻的情况，在家里量过体温，温度达到了39°C，如果不是因为他实在不舒服，也不会在这时候来医院。
前段时间，新型肺炎刚出来的时候，院里的人去那里买东西，给他拿了些口罩，说是最近流感病毒严重，让他注意身体。
没隔多久，情况就越发不可收拾。
他们去店里少了，多少也看出些许眉目，时常会看到无数的救护车出入，知道情况严重。
所以，一直没有来医院。
这一次，实在是没有办法，他的妻子才叫了救护车。
总想着情况不会很严重，不过是普通的流感，到了医院才知道很重要。
宋楚扬抿着嘴唇，看了眼病床上脸色很差的李老板，给简溪打了个电话。
他刚来医院实习的时候，李老板才二十岁出头，小店开得风风火火，和医院的医护人员早就打得火热。
一听说他是新来的实习医生，还给他送了瓶水和几袋零食，鼓励他好好干。
那时，他才知道，同事们都叫他李老板。
他是个很好的人，对谁都好。
他记得，一到下雨天，他就会抱着一堆雨伞站在门口，谁没带伞，他就会递过去一把，也不担心会不会还，就这样借给没伞的人。
有一次，他没有带伞，李老板递给他一把，他还记得那是一把蓝色格子的雨伞，伞很新，看起来没用多久。
李老板主动打招呼，“宋医生，拿去用吧，淋雨了不好。”
他说淋雨不好，可事实上他自己淋了雨，衣服打湿了，却没有在意。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让他觉得哪怕是下雨天，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电话拨通后，他用力呼吸一口，“简医生，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是的，他想起了那段时间，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实习生，他却叫他宋医生。
简医生没有迟疑，拿着手机就走了下来。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总会有人被记住，然后，成为生命中不可思议的存在。
人民医院的附近，有一所中学，有个市场，还有银泰和广场，周围有很多商铺，可李老板的商铺无疑是特殊的。
李老板是个温厚老实的人，有时候还会帮忙订餐，都是自己先付钱，然后其他人才转给他，有时候医院里忙，有了人忘了，他也不会计较。
他不傻，也不笨，他知道医生们也不容易，不过几十块，没什么大不了。
所以，当得知他感染了新型肺炎，很多人来看他。
简溪到达急诊时，愣了愣，还未意识过来，就看到宋楚扬低着头，情绪不高。
她推开人群，走了进去，直到看清病床上的那个人，这才恍然。
和其他人相比，她很淡定，先看了看李老板的情况，又翻了翻检查结果，这才吩咐护士去准备相关的药物注射。
“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好起来。”她靠近李老板，压低声音道。
病床上的人似乎能听到她的话，点了下头。
“简医生，情况……”张卿言愣了一下。
简溪在病历本上写下医嘱，看向宋楚扬，“我让护士长将值班室腾了出来，可以作为临时的隔离病房，先将人推上去。”
都说，命运弄人，可总有人，想要替天改命。
简溪来人民医院时，这里不过十二月，还没有什么新型肺炎，天气也算不错。
那时候，她无意间走进那家店铺，明明是白天，里面依旧亮着灯，每一处都照得明明亮亮，很舒服的装修风格，还有很多绿萝和吊兰，吊兰的枝子上还缀着几朵小白花，花蕊是浅黄的颜色。
突然而来的冬日，难得的一抹风光。
她拿了桶泡面，还有一袋玉米肠，那时她不知道食堂怎么走，而科里的人关系也不熟，没有问任何人，就准备吃碗泡面解决中午的一顿饭。
看着她穿着白大褂，知道她是医院的医生，李老板在她结账时，从一旁的烤箱里拿出一块红薯给她装在一起。
“大冬天的，吃点红薯暖暖身子。”他并没有收她红薯的钱，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后来，付莉莉回来，和院里同事说关系慢慢改善，简溪去的少了，只是偶尔会让李老板送些吃的过来。
她也是听钟离和付莉莉说，李老板人很好，尤其是对他们医护人员，只要是新来的医生，他总会格外关照。
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楚刚来会有些不自在，所以总会用自己特殊的方式进行鼓励。
显然，哪怕是清冷如简溪，也受到了感染。
所以，前几天，简溪还去了那里买了不少吃的，还让小护士去的时候送了些口罩和医用酒精过去，当时李老板还给她发了感谢信息。
简溪和他没有太多的交集，毕竟她来的时间不算太长，只是，看到他出现在急诊，而且还因为这次的病毒时，心里堵的慌。
尤其，看到他的妻子，一脸慌张的站在远处。
突然之间，让她想到了那一年SARS盛行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