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回来之后,好好休息了几天。可问题仍然存在,比方说,应原的弹药还是寥寥无几——让他换枪?不可能的!就算多拿一把五六冲,他也不可能会把那把步枪扔掉!
他心里没底。秋心瑶不知道为什么,很快乐地,开始了自己的下一件手工。
她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应原就站在她旁边——他这是无聊、焦虑,加空虚。
“你做什么呢?”
秋心瑶抬起头来看看他,“不认识字?”
……应原其实很怀疑自己识字。不过他倒也能从那纸上的只言片语中找到线索。
“……弓弩?”
“这是可可的思路。她说很早就有用压缩气体推动弩箭发射的想法。她具体细化了一下,要我帮忙看看……不算我的啦。”
应原半知半解地点点头。关于弩,他没什么见识。天天混日子能有什么见识,不过倒是在某个“哥们”家里看见了一把黑色、漂亮的现代轻弩——没过几天那兄弟就进去了,具体因为什么不想也知道。
“……挺麻烦的吧?”
“还行,那边人才济济的……就是材料不好找,要太多精密细致的零件了,而且这样的箭尺寸材质也都很严格,肯定便宜不了,我感觉没什么价值……”
应原让她说得云里雾里,十句话听懂了两句半,只好摆摆手,“那用我帮忙吗?”
秋心瑶考虑了一下,“我们就……能搞定的,你还有别的事呢。”
这大概是她能说得最委婉的话了。具体意思就是,这里头的专业水平太高了,你?不行。
不知道应原理解得怎么样。他挠了挠头,应了一声,出去了。
他总是觉得……自己跟着她,保护她,这没问题。但是自从决定这样做以来,他似乎……蠢了不少。他并不确定这是因为她还是别的什么。思考做事,似乎这种蠢已经渗透进了他的脑壳里。这让人有点头疼。
很乱。他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什么齐主任赵卫成,什么柴富友何庆轩,什么伊夫诺维奇……
现在,最好是这里边的谁都不要来找他!他所习惯的保持冷静,这几天来,一天比一天难。很烦。他保不准自己是否会失控。因为什么,那谁知道。
正想着呢,大门就让敲响了,咚咚咚,弄得人心里烦透了。
秋心瑶的房间门开着,她一回头就看见站在客厅里望着大门,一动不动的应原。
“怎么啦?有人敲门!”
应原到底还是出去开门了。秋心瑶望着他的身影想了想,就又回过头来,做自己的事。
“谁?”他并没有先开门。
“何庆轩!一点小事,可别嫌烦啊!”
应原听不进那俏皮话,更何况听见了这么个名,立马精神了八分——提防着,应原,你提防着。
他开了大门,门外那个全身装备的还挺懂礼貌,没往里跨步,赔着笑,说:“有事跟您说说。”
应原点点头,“你说。”
“哈,这事真不大……跟您说,昨天我队里有个战士,那小子眼尖就瞄见你那步枪了……妥了他是把那玩意儿看一遍,知道您子弹不够了。正好啊,咱中队上回清工厂,正找着两箱去年俄国人拿来换粮食的子弹,跟您那个啊,正合适。”
“……所以呢?”
“嗨,这不寻思英雄他也不能让这么个小事给埋没了啊,反正我们那口径也对不上,您要啊,就跟咱走,到那儿拿完了回来,不蒙您。”
无事献殷勤……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都不用说了。应原他确实是缺弹药——而且没处找去。这不假。但是找赵卫成要把五六冲加弹药他能不能用?何苦冲你要那东西,拐弯抹角地跟你去你老窝呢?
“你……有事吧,”应原一点笑脸都没有,“就直说。”
跟秋心瑶相处越久,他受她影响就越深。
“我这一点心意……”
“没你这样的。有事说事,不说啊?”他把大门一关,学着他的语气,“您回见!”
门外的人还在喊,说什么可以商量,应原进了客厅,把房门也关上,长出一口气。
秋心瑶从刚才他开门开始就竖着耳朵听着,生怕他又让拉了壮丁;听了个大概,看见他回来了,才回头问他:“怎么样啊?”
“……我不去!”
“嘿嘿。”她回过头,偷着笑,“你能不能来一下?”
应原就过去了。谁的话不听,秋心瑶的话还不听么?那他干什么来。
她这么会功夫,用自己房间里的脸盆把手洗了洗,坐在火炕上,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和应原。
应原就站在那儿,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我问你啊,”秋心瑶笑了,“我……是不是有点烦?”
应原觉得她可爱的笑容里多多少少有些悲伤。
“你……至于吗,什么事啊……”
“就问问你嘛。”
别的什么都好,秋心瑶要他出基地找材料都行,可倒是别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啊。他这人,特烦女孩子一副探讨哲学问题的样儿。
“不烦。我感觉你挺好的啊。”这是心里话。
“可我一直也没给你帮上什么忙……”
既然她似乎很想好好跟他说说话,那他也有耐心。
“你不用非得给我帮上忙啊……这么说吧,”他坐到秋心瑶身边,后者就把头低下了,好像有点失落,“我给你帮忙,护着你,不是反过来让你给我帮忙的。你只要能安心工作,造出来的东西对大家好,那就行了……”
她眼泪就下来了。这样一句过于理想化,但并非不能实现的话最让她这种女孩子受不了——再怎么跟你斗嘴抖机灵,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对不起……我一直给你添麻烦……”
泪珠啪嗒啪嗒就往下掉。应原虽然自认为人不怎么样,但是至今没弄哭过女孩子,看见她一哭,心里就难受了,扯过旁边不多的手纸,伸手给她擦眼泪,“什么事啊……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不……不应该这样的……我这人真的是……人品有问题……不应该跟你走这么近的……我……我害怕……”
信息量有点大,应原会等她解释,但是,她哭了,那就说明,他的保护工作不到位。这让他有种几乎出自本能的内疚。
“好了好了……不哭了……”他始终没有太过分接近她,只是认真给她擦掉眼泪,“有什么事就说,好吧?不怕,我不是说了吗,我保护你……”
秋心瑶的确很想讲一个故事。但是伴生的焦虑与顾忌有太多了,她一时语塞。只是她自己知道,她既然说了出来,就应该解释清楚,不论自己回忆会怎么伤心——在她心里,她意识不到自己是个好孩子。
但是她确实应该,最起码是大概地说出来。这是许多情感混在一起才把她压垮的,她倒不必一个一个地解释,只是要听懂,不免要费些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