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阙是明都名气最大的酒楼,格局典雅,布置奢华,其中古董字画,后厨班子,无一不是上等水准。且此酒楼更是一家百年的老字号,相传还具有皇家背景,一向是明都贵要大设宴席的首选。
今夜,便有皇子庆王在此设宴,广邀明都达官贵人。
三天前的井城大捷飞速传回了明都,轰动了整个京城,百姓奔走相告,令整个明都都呈现喜庆的红色。
煌帝特地下旨通告全国,普天同庆,这也是今夜庆王设席的源头。
庆王周礼乃是当今陛下幼子。当今煌帝勤勉政务,不好女色,总共生下三位皇子一位公主。
其中长子定王周韬已经外封定山郡,虽名作“韬”,实则文韬武略都颇为精通。相传定王极为尊敬其伯父荒王,早些年便效仿荒王带兵征战,在战场上厮杀了数场,功绩不凡,在民间素有威名。
次子皓王与幼子庆王现都居于明都。皓王周翊术道天赋不俗,数年前曾掩去身份进入武宁术场修行,以其天赋,加之皇室资源倾斜,在术道一途已然初现峥嵘。
而庆王周礼,这些年里虽没有什么动静,但为人谦和,广纳门客,在明都颇具影响力。
当今煌帝即位已有三十余年,虽有源源不断的丹药助其强身延寿,但依旧不掩老态,难免引来暗潮涌动,而他迟迟未立太子,更是令波涛汹涌。
庆王借边军大胜之机在此设宴,虽说明眼人都看得出庆王此举庆功尚在其次,笼络人心才是本意,但既然宫里那位不曾出声,又耐不住庆王择了个好由头,故而今夜的朝天阙里倒也座无虚席。
“此番出兵出其不意,大获全胜,不仅一雪前耻,更扬我大煌国威,孤在此遥敬边关王将军一杯!”主位上的庆王举杯朝向西边,朗声说道。
庆王仪态翩翩,雍容尔雅,形容举止自有其超然风采。而此间宾客也大多身份不俗,朝廷官员,明都贵要,都是些长歌袖舞的角色,加之本来也是庆功宴,不过片刻,席间便热闹起来,觥筹交错,欢声谈笑,好不热闹。
朝阳伯叶年轮近年来声名鹊起,在朝堂地位日益渐重,自然也在此间。此时,正与一人相聚交谈。
“近来老师身体可好?师兄可莫要让他像以前那般贪杯啊!”叶年轮对一名面容温和的中年男人敬酒道。
“家父的脾气你也知道,我如何能劝得住?不若师弟闲时亲自来劝,家父近日可常常在念叨你呢。”中年男人微笑道,他面容温和,也恰好名作温和。
温和是国子监博士,两人谈论到的,正是他的父亲,前国子监祭酒温稚大人。
老祭酒性喜饮酒,曾自号温品酒,虽然已经致仕六年有余,但名声不降反升,朝野之间对这位老祭酒极为尊敬。
老祭酒学识渊博,好为人师,在任期间治学严谨,培养门生无数。但最为脍炙人口的,莫过于这位老祭酒除却饮酒,还喜爱藏书,家中有一书阁,藏书万卷,因老祭酒喜爱于此边酣畅大饮边品读诗书,故名“饮者阁”。
他平日里对阁内每卷藏书都极为珍重,寻常的打扫拂尘,都是亲自来做,连老友借书,都得软磨硬泡半月之久。
但在致仕后,老祭酒却大开书阁,令求学者自行入阁研习。有的幸运儿甚至还可得到老祭酒亲自指点,以至于温府的藏书阁成了煌国学子的一处圣地。老祭酒的名声自然越传越广。
当年叶年轮自武宁术场结业,打算弃术从政,便曾在品香阁里研习过一年。期间不仅得到过老祭酒的指点,便连与莫寞的居住之所与生活之依,也得到过老祭酒的帮助。
那时叶年轮不曾成名,还要照顾行动不便的莫寞,在明都之中颇为落魄。而老祭酒仅仅因为惜才便伸以援手,可谓对他有再造之恩。
“老师恩情在下没齿难忘,”叶年轮言语郑重,但神情却是极其无奈,“不过,我为什么不敢去见老师,师兄你心里没点数吗?”
温和强忍着笑,刻意压着嗓子,模仿着某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苗子你今儿要是碰到姓叶的那个混账小子,给我把他绑回来,以前不会喝酒就算了,现在都当大官了,不喝酒说得过去?抓回来让老头子我陪他多练练!”
苗子是温和乳名,虽在明都里传播颇广,但会这么称呼他的,只有那位老祭酒。
叶年轮苦着脸说道:“师兄你这么一说我就更不敢去了!”
温和调侃地笑道:“那要不咱约个日子,我提前先把酒窖清空?”
“约个日子可以,清空酒窖那可行不得!”爽朗的声音传来,庆王走到两人身边,“不若我与朝阳伯一并拜访老祭酒如何?到时定与老祭酒一醉方休!”
温和躬身示礼,说道:“那便恭候王爷大驾!”
他话音刚落,又有人插话道:“喝酒?这事我在行啊!加上我又如何?”
来人高朗疏率,相貌俊朗,与庆王面容有几分相似,但豪迈气质与庆王的谦和截然不同,正是皓王周翊。
庆王举杯相敬:“见过皇兄!”
叶年轮与温和一起躬身:“见过皓王殿下!”
周翊举杯示意众人不必多礼,而另一只手则顺着庆王的肩膀伸了过去,嬉笑着说道:“朝阳伯是我师弟,你是我皇弟,跟着你俩蹭酒喝那可是理所应当啊!”
温和看着这兄弟两人,心想你们俩是皇子当着众人的面勾肩搭背是不是不太好?
叶年轮看着这兄弟两人,心想你们俩是皇子当着众人的面明争暗斗是不是不太好?
叶年轮如今是朝堂之上各方势力争相交好的香饽饽,可没想到连两位皇子都惦记上了他。温和与叶年轮对视了一眼,都隐晦地露出几分苦笑。
“镇明司陈刻大人到——”朝天阙门外通报的小厮拉长着嗓子喊道。
庆王微微皱起眉头,说道:“陈刻怎么来了?”
这话从主人家嘴里说出来有些失礼,但皓王、叶年轮与温和等一并听到的人都产生了同样的疑惑,便连在场所有宾客都停下饮酒谈笑,望向门外。
一时间,朝天阙里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