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夜幕渐渐的笼罩下来,弥漫在屋子的每个角落。我把灯亮了,坐在窗前。窗外,寂静而安详,夜色在一点一点的凝聚。远处的树林已化成一堆堆黑黝黝的浓墨,半空中那一弯浅浅的月亮也随着夜色的加深而变黄变亮。月亮旁,有一颗孤独寂寞的小星星在眨着眼睛。
今晚,我不必在窗前以夜空中的小星星做伴,因为等会儿我就要出门找夏玲,然后跟她一起去电影院观看八点开映的电影。对我而言,这是很快乐的事情!我从抽屉里取出镜子摆在桌面梳妆,望着镜面上的自己,清朗的中短发,额上留着碎荫。我的样貌不算很美,没有水灵灵的大眼睛,没有细长白嫩的瓜子脸,没有红润的樱桃小嘴。我的长相平平常常,清淡的双眉,安静柔和的眼睛,秀气挺直的鼻子,端庄平整的双唇,圆润的下巴。我不知道这种平凡算不算美,妈妈从来没有称赞过我,但我觉得至少是和谐自然的,是与生俱来的。我在镜子里把自己端详了片刻,用梳子梳理了头发,习惯性的素妆打扮、不施脂粉。然后,我换了一件有花边领红白相间的毛衬衣和一条咖啡色的朴素长裤,穿好布鞋就出门了。
出门时是七点十分,离电影开映还有近一个小时,时间充裕,我不必匆忙赶路,尽可以随着自己清闲的脚步去感受周遭的夜色。此时的夜是欢乐祥和的,白白黄黄的灯光与漆黑的夜色相互映衬,明明暗暗,温暖动人。空气里弥漫着菜肴的香味,香味是从附近的居民房里飘散出来的,间或还听到一两声轻柔的谈话声。
我的心情愉快,步履轻盈,不知不觉就穿过小巷子来到宽敞的大街上。街头,许多父母带着孩子、老人家在饭后散步闲逛,路边的小食品店生意兴隆,店里坐着淡笑风生的食客。路边的水果摊撑起一竿竹子,挂一盏灯泡,桔黄色的灯光把黄黄绿绿的水果照得圆润动人,勾引着过路人的食欲。在这个美好的夜里,小城里的一切都是那样温馨而美好!
我穿过马路,往前走了几十米到了夏玲的花店。夏玲去年中专毕业后曾在市里找到一份做销售的工作,只做了半年就回来了,没有再去。前两个月她和一个同学合伙在县城里开了这间花店。
花店门口摆着一桶康乃馨和一桶富贵竹,康乃馨五彩缤纷,富贵竹竹叶碧绿肥大。花店里草木扶疏、满目青葱,就像一个小森林。植被品种丰富,有迷你型的仙人球、有叶子如荷花般盛开的观音莲、有青绿高挑、婷婷玉立的发财树,还有巴西铁树、观背竹、白掌等,墙上还垂挂着吊兰、绿萝。高高矮矮的观叶植物占据着整个小屋的空间,绿叶婆娑、青色醉人。
此时,店里静悄悄的,夏玲正坐在柜台前心不在焉的玩着手里的一支笔。夏玲长得娇小玲珑,秀长浓黑的眉毛,灵动的眼睛,神情总是淡淡漠漠的。她的性情多动,喜欢游山玩水到处跑,把皮肤晒得有点黑黑的。自从开了花店以后,她才不得不安份守已的坐在店里。
现在夏玲一个人在店里,她的同学怎么还没有来替她的班呢?我们说好了只要我能买到票就一起去看电影的,这是我好不容易兑服她去的。夏玲生硬的说,你买到票我就去,买三张票!我答应了,下午我便去电影剧院门口买票,排到了长长的买票的队伍里。这是一部风靡一时的外国科幻片,狂热的电影风吹到了小县城里,在电影放映的第一天,城里人都争先恐后的去买票。我排了半小时的队,好不容易轮到我却只剩下两张票,我只好买了两张。我把只买到两张票的事告诉了夏玲,让她和我一起去看那场电影,夏玲变得很冷漠,什么也没说。
电影在晚上八点开影,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出发了,可是却不见她的同学雪梨来店里。雪梨,她的本名叫黄梨,读者还记得小时候和夏玲在一起的那个小女孩吗?她一直跟夏玲很要好,现在两人还合伙开了花店。
“夏玲,雪梨还没有来吗?”我走近前去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夏玲生硬的说,从我走近花店时起,她就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我想提醒她电影很快就开映了,我们得出发了。可是我踌蹰了好久,怕破坏了和谐,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安静的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七点四十五分时雪梨才姗姗来迟。这是个青春活泼的少女,扎着一条高高翘翘的马尾辨,穿着亮眼的碎花裙。她的肤色白净,大眼睛圆脸,脸上还带着几分童年的稚气。她走进店里,看见我也在,和气的对我笑了笑,我也对她抱以微笑。
我站起来,心想现在可以和夏玲出发了,就对她说,“夏玲,我们走吧!”
“我有事要和雪梨谈一谈,你先去。在电影剧院门口等我。”夏玲冷的说。
她这么一说,我刚刚燃起的热情又被熄灭了,呆呆的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我沮丧的说,“好吧!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你快点来,电影八点就开映了。”我说得好牵强,心里有气,却又无可奈何。
从花店走到电影院要花十多分钟时间,既使现在走过去,电影也已经放映了。我一个人懊丧的走出花店,我的脚步沉重,兴致全无。孤独、落莫的感觉向我袭来,与路人的欢声笑语、街头店铺的浪漫情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个夜晚突然在我心里失去了它的美好温馨,周围绚丽的景色在我眼中也失去了光彩。多少年来,我总是在情感的希望与失望里跌荡着,我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悲观厌世的人,然而,在生活中不管我多么的努力,我总是不能如愿的与夏玲关系和穆,成为一对好姐妹,我总是一个人品尝着孤独和寂寞的滋味。
我走到电影剧院的门口,院大门虚掩着,偶尔有一两个人匆匆走进里面。电影已经开映了,一阵阵宏大而激烈的音乐声从院里传了出来。我默默的站在门口,心里头有一丝丝气愤的情绪,但一瞬间又被我压制下去了。再等一等吧!我情愿抱着希望。
我无聊的望着周遭的景色,电影院对面是一处用铁栏栅包围的园林,里面的景致与那漆黑的夜溶成了一片。在那深遂广袤的夜空中,一朵灰蓝色的阴云飘飘渺渺的浮游,月亮和星星在其间若隐若现。
在电影院大门的另一边,有一个小小的卖票窗口,从窗口里透出银白的亮光,还有值班人员坐在票务室里。就在我这般寂廖的四处张望的时候,不经意看到在售票窗口前面空地上站了一个年轻人,借着窗口映出的淡淡光线,我看见那是一个穿着蓝色格子上衣的男士,他正凝神的望着我呢!我周围并没有其它人,所以我断定他在看我。当我望向他时,他还朝我轻轻的一笑!然后腼腆的低下了头来。
他的脸被灯光映射着,所以我能看到他大概的模样。他很年轻,约二十多岁,五冠端正,眉清目秀,眼光中焕发着神采。我不知道一个美男子的标准是什么,我觉得既使具备了男人最完美的轮廓特征:浓眉大眼、高鼻梁、厚嘴唇等标致的五冠也未必就能称作漂亮,因为那只是外在的表面而已。一个人的外貌如果没有内在的神韵烘托,没有恰如其分的言行举止的配合,就算不上真正的好看,我是这样认为的。而眼前的这位男士却在外貌和举止上都有种摄人的魅力,让我忍不住想要打量他一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喜欢看任何美丽的东西,我觉得以欣赏的眼光去打量一个漂亮的男子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于是,我多看了他一眼!他还静静的站在原地不走,不知道在做什么。我想他不可能买票吧!买了票怎么还不走呢!也许,他像我一样在等人,一个年青漂亮的男士站在电影剧院门口一定是在等他心爱的女朋友的来临吧!我这样想了想,移开了眼光,望向别处。我默默的站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夏玲来了。我很高兴,但高兴得太早了,因为夏玲身边还有一个雪梨。我的口袋里只有两张门票,只能进去两个人。
“雨桐,电影票呢?”夏玲走近我问道。
我从口袋里取出电影票,“只有两张,雪梨怎么办?”
“你去售票窗口再买一张吧!我和雪梨先进去。”
“可是应该不会还有票买……”
夏玲想了想说,“那你自己去看吧,我不去了,我和雪梨回去了。”她说完拉着雪梨转头就要走。
“夏玲,你们去吧!”我急忙叫住了她,“我自己去就浪费两张票了。”
我把两张票放到夏玲的手里。夏玲接过了电影票说,“那你改天再买票看吧!”说完,她拉着雪梨往电影院的大门口走去。
“这样好吗?”雪梨低声的问,夏玲边走边说,“没关系的,她自己去看就好啦!我不喜欢跟她一起去。电影都开映了,我们快进去!”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她俩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大门重重的关上了。我还傻傻的看了一眼售票窗口,傻傻的想了想会不会还有票没有卖完呢。可是,既使现在有人送一张门票给我,我也不会有心情去看这出电影了。看电影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我想和夏玲一起看才是目的,我希望和她增进姐妹情。可是,希望落空了,我又伤心又难过。
在我和夏玲之间总是阻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城墙,无论如何我都翻不过这座城墙,而我却又那么的不甘心,以至于在一次次的憧憬期待之后,换来一次次碰壁的凄凉。
我黯然神伤的离开了,回家的路不过半个小时,却犹如走过了二十年我的人生的漫长岁月。以往,夏玲对我的冷酷的点点滴滴又浮现在我脑海里,刺痛着我的心,眼泪早就流干了,再也流不下一滴泪。我沉浸在麻目的伤感里,漠漠的走过喧哗的大街,走过车来车往的马路。街道上的人们欢笑声、唱片店里传来的歌声,以那样欢快的调子讽刺的陪伴着我的孤独与落莫。
穿过大街,走进了漆黑的巷子,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全然不觉四周一片漆黑,也没有注意到路边的那盏路灯没有亮。突然,在背后传来‘砰’的一声响,我扭过头去看,有个黑影一闪,闪到旁边的黑暗处不见了。我吓了一跳,凝神去看,可是除了黑茫茫的一片以外,什么也看不到,也听不到任何声息了。我猜刚才的声响或许是什么小动物跑过弄出的声音吧!但我好像看见有个影子……不会是鬼吧?我听过许许多多的鬼故事,却从来没有见过鬼,在我的想像中,鬼是狰狞恐怖的,鬼会突然飘飞在人的面前,又瞬间的消失。人们都说鬼就藏在黑暗里,如果一个人的运气低,被鬼盯上了,鬼就会附在那个人身上或悄悄的跟在他的后面。我是害怕鬼的,然而我又对鬼充满了好奇心,想亲眼看看鬼到底长什么样子,因为我天生就有着探索事实真相的强烈心性。然而,不知道是庆幸还是不幸,总是令我失望,至始至终我都从未见过真正的鬼。某时,发现一些白色发光物体或黑影以为是鬼,到了最后总是被验证是自然现象或是人的身影。
刚才,我看到的黑影大概也不会是鬼!如果有坏人在这周围,一定比鬼来得更可怕。在人类的世界里,坏人坏事是层出不穷的。想到这里,我惊恐不安,赶紧向前跑去,逃开了那一段黑暗的路程。不一会儿,我便回到了家。
读者,还记得我小时候的那个家吗?一所简陋的平房,在篮球场地的后方那些房子里最尾的一间,我们一直住在那里没有搬过家。原本房子是两房一厅的,因为夏玲长大后需要独立的房间,于是,妈妈在征得单位的同意后,在房间的东面加盖了两间小房,与原来的房子打通连在一起。夏玲就把她的衣物和用品都从我房间搬到新房间去了,从此我便有了自己的房间,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天地,尽享着‘斯是陋室,唯吾独尊’的清静。
现在家里没有人,我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亮起灯。我坐在窗前打发寂寞的时光。窗外是漠漠的夜空,我的心里头还留存着淡淡的伤感,我拿出纸笔,写下了今晚的心情。
夜色深沉,我心徘徊,
无奈一场空等待,
真情为何只换成悲哀?
寂寞夜里,独坐窗前,
漠漠夜空寄愁怀,
念亲情盼下一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