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主一仆出了西城门就直奔营地所去,此时天色渐暗,石保从望着这漫天的红霞,不自觉地哼起了小调,“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一旁的田不悔好奇地问道:“衙内,您这哼的是什么啊?好听!”
被这么一问,他才想起这首歌是小时候爸爸哄他睡觉时最爱唱的,现在随口唱起,心中思念更深,眼中更是泛起了泪花。
他不理田不悔,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越过一处小山坡,望着远处大片沾染了红霞的平原,心中豁然开朗,自己也仿佛置身于这天地之间,原本烦躁的心绪平静了许多。
主仆二人虽然步行,但城外的官路并不难走,没多久就到了营外。营前几个穿着布衣的士卒好像认识石保从,他们躬身施礼让出一条道来。
领头的一名士卒谄媚地说道:“恭迎衙内。”
石保从不答话,随便挥了挥手就带着田不悔进了大营。
现在正是饭时,一股炖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馋的石保从连吞了几口口水。他转头对田不悔问道:“今晚吃什么啊?”
“衙内,拨霞供啊!”
“拨霞供?”石保从哪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可听着总觉得好像米田共似地,当即就没了胃口,还不忘狠狠的瞪了一眼田不悔。
田不悔一脸的无辜,心中发起了牢骚。也不知今儿个是怎么了,三番五次的惹衙内生气,可想想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啊。
两人来到中军大帐,此时的帐帘子早已敞开,摆出一副恭候大驾的架势。田不悔留在了帐外等候。
石保从进了帐,微微一笑。虽然这实际上是他与四人的第一次见面,可也毫不拘谨,客套一番后,见首座空着就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宾主落座,石保从余光看着桌上的冒着热气的铜盆,心中乐开了花,原来这拨霞供就是古代的火锅啊,炭火烧热的铜盆里汤水正咕嘟咕嘟滚着气泡。而铜盆旁是一盘盘血红的羊肉片。他故作深沉,拿起筷子随手拨弄了几下身前的蘸料。
坐在他身旁的高瘦青年打破了沉默:“三哥,这是刚宰的羊,一会可劲儿的吃啊,不够我让人再宰一头。”
宋朝也许是受唐朝和五代十国的影响,上至帝王之家,下至平民百姓,都好一口羊肉。而据传皇家每年都要消耗十万多斤的羊肉,数字甚是骇人。
石保从肚子早已咕咕直叫,盯着羊肉的眼睛都直了,连吞了几口口水。他穿越之后的这几天里可一口荤腥都没碰过,不是不想吃,而是石夫人特地吩咐过,大伤初愈,见不得荤腥。
他呵呵一笑说道:“各位,之前伤了脑子,好多人和事都记不得了,可一看大家伙就总觉得十分的亲切啊,你们也等我半天了,咱兄弟谁跟谁,先吃饱了再叙旧也不迟。”
这帮个酒囊饭袋也早饿了,一听石保从的话,哪里还有不同意的道理,纷纷拿起筷子下锅涮肉。
俗话说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一口鲜嫩、软滑的羊肉就着蒜末、醋、酱油调好的蘸料就下了肚。石保从感到一股热气顺着嗓子眼就进了肚,顿时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吃了一会,坐在石保从右侧的高个青年大声吆喝道:“今儿个是三哥的去晦宴,按理说三哥身体刚刚康复,理应少饮这杯中之物,可既然三哥把咱们忘了,也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往下吃啊,大家伙说是不啊,咱们每人先敬一杯吧。
其他人一听都露出了坏笑,满了自己的酒杯,一个接一个的向石保从身旁凑了过去。
“三哥,前些日子给我担心坏了,可石夫人生了我们的气,就是不让我们进府看你,今个看到三哥你还好好地,心里就高兴。”高个青年接着说道,“来先喝一个。”说完就仰头灌进了肚中,然后双手把酒碗倒拿,示意一滴不剩。
石保从原以为这敬一杯就是喝喝茶,可他忘了这是什么时代啊,这里可没有什么法定饮酒年龄,只要家中的大人不管,就随你喝。
穿越之前的他虽然酒量一般,可酒胆极佳,对喝酒那向来是来者不拒,有多少喝多少,现在跟一帮年轻人喝酒,更是不能怂。
他一个接着一个连干了四碗。这宋朝的黄酒度数虽然不高,但喝多了也挺上头,没多久脑袋就开始犯迷糊了,赶紧吃上几口羊肉填填胃。
有了之前田不悔的介绍,再加上这一碗一碗的认个脸熟,总算是把这四个人对上号了。坐在他左手边的高个青年是郓州节度掌书记家的大郎,李宏达。右手边的小白胖子是天平军兵马都监家的王军雄。而对面大饼脸、水桶身材的是都虞侯之子张晨飞、还一个瘦弱的跟娘们似的是司理参军的小舅子金文浩。
席间的气氛渐渐活络起来,吆喝声越来越大,根据石保从的观察,这李宏达年龄最大,接人待物很有一套,明显是这小团体中的二号人物。而王军雄对石保从最是热情,从他说话的语气措辞来看两人之前关系明显不一般。
很快这去晦宴就进入了高潮,众人相互敬酒,酒劲也就慢慢上来了。这酒喝多了不分男女老少,酒品不好的人就爱各式各样的作怪。
金文浩不知怎得了,敲着桌子嚎啕大哭起来,“二哥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兄弟们都快活不下去了啊?”
“金文浩你鬼哭狼嚎什么!”李宏达脸色铁青大声喝道,“马尿喝多了出去吐去!”
“我不去,我要说道说道,你李宏达装什么,三哥摔了头,这些天你屁都没干!也不见你带着大家伙去给三哥报仇。我知道你老子想要左右逢源搭上高枝儿,你还坐着跟我们喝酒我都替你臊得慌你知道不?”
金文浩的语调越来越高,还啪啪地打自己的脸。
李宏达气的手都抖了,指着金文浩半晌说不出话来。
石保从脑袋已迷迷糊糊的了,又对这些衙内的事不甚了解,坐在椅子上仔细倾听,手却一刻不停地从锅里捞肉。
这时张晨飞站起身来,猛地灌了一口酒,大声说道:“他娘的,上回输的真晦气,三哥还碰了头,可惜二哥不在,不然以二哥的本事,骑马,就是骑驴也能赢过他们。”
而一旁的王军雄脸色巨变,偷偷瞄了一眼石保从,站起来喝到:“张晨飞,吃肉还堵不住你的嘴?”
“怎么得?你爹管我爹,你还要管我不成?我比你大三岁呢。我跟二哥玩的时候你他娘的还穿开裆裤呢!”
“我去你娘地!”王军雄怒不可遏,双眼通红,抄起一旁的大铁勺紧紧的攥在手里,看这架势,怕是对方再多说一句,就把铁勺抡过去了。
石保从心说这小白胖子看着挺老实,怕也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儿。他见帐内地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就想当个和事佬,“好了,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吧,乱哄哄的。”
石保从一发话,这四个人登时老实了,可那金文浩却哭的更厉害,边哭边说:“三哥你别见怪,我是想二哥了,现在走在外面,那帮差遣官的野种都对我指指点点的,说我们是一帮废物,连马都不会骑。”
这讲了半天,石保从才渐渐听出门道来,这二哥指的是自己的亲哥石保吉啊,赶成这金文浩和张晨飞一口一个十分怀念二哥,意思就是自己领导无方呗。
王军雄狠的一拍桌子,指着金文浩的鼻子大骂道:“你他娘的别在这指桑骂槐,三哥不会骑马怎么了?”
这一下可点了马蜂窝了,四个人借着酒劲又开始乱哄哄的吵起来了。听得石保从是心烦意乱,他大喝一声:“都他娘的给我闭嘴!”
石保从声音中气十足。众人被这气势给镇住,通通垂头沉默不语。
“之前的事我都忘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石保从问道,“金文浩你先说。”
金文浩灌了一大口酒,“三哥,这事本来我们之前就商量好不再提了,可现在你忘了,我觉得还是讲开了好。”
“金文浩,你……”王军雄刚要出手阻拦,却被石保从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其余众人见石保从的态度如此坚决,也就不再说话。
金文浩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其实这事就是从去年开始,咱们郓州新来了个通判,带过来一个小杂种就是王天林。他爹也好本事敢跟咱们使相打对台,王天林借着他爹的声势没几个月身边就聚集了一帮人,每次见面都对我们冷嘲热讽的。那咱能忍嘛!可他们人数不少,也不好直接动手。你就说要想办法杀杀他们的威风,后来咱们跟差遣官的这帮杂种们定了个的规矩,来正大光明的比试比试。起初说是赤手空拳的干一仗。可这些人都是文官子弟,说这不文雅。他们就说要不然文武交替着进行,比武的他们出题,比文的咱们出题。”
“这好像也算公平。”石保从默默的说道。
“规矩先不说,那王天林就是个杂碎,上次他不知道从谁那听说你从小跟马犯冲,就故意说是要比骑马,还挑逗你上场,这结果……”
石保从听明白了,这结果不用说了,自己的脑袋是这么摔的,难怪石守信这么生气啊,堂堂一方节度使家的公子不会骑马还差点摔死,这说出去真让人笑话。
“那下一次比试是什么时候?”这事着实不光彩,石保从咳嗽两声,转开话题。
“快了,还一个多月吧。”王军雄插话道。
“都比些什么呢?
“这文的咱们选题,可无非就是些诗词歌赋之类的,咱们……”
“宏达你可有把握?”石保从转头问道。
“听说那王天林之前在睢阳学舍就读过一段时间,诗词小有名气。我恐怕是不行。”李宏达摇了摇头。
“三哥,要我说,咱们这还比什么啊,直接揍他娘的。”王军雄兴奋的说道,“一是给三哥报仇,二是出一出之前的恶气也好。”
石保从汗颜王军雄的野蛮作风,但也觉得这仇是要报的。俗话说杀人偿命,虽不至于此,但毕竟原来的石保从就是因此而死的,自己既然继承了这副身体,也算是有这个责任和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