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之中,断断续续的狼嚎声打破了夜晚应有的宁静。
在这清澈的月光下,王天林一瘸一拐的走着。他模样甚是狼狈,一身长袍破烂不堪,头上的幅巾不知去向。长发散乱的披在肩上,随风乱舞。左脚脚踝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扭伤,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他虽早已精疲力竭,可却不敢停下休息,每走出几步就要回头张望一番。
一路上,他遇山跨山,遇水涉水,眼看着离郓州城越来越近,可不知怎的,心中却愈加的揣揣不安。
此时他刚好路过一小河,只觉口唇干涸难耐,也顾不得河水干不干净,趴下身子啜了几口水,可就在他要起身之际,突然感到脖间一紧………………
石保从三人累得够呛,一路追着,却始终未见先走一步的王军雄。
身宽体胖的张晨飞实在跑不动了,他停下来,弯着腰,呼呼的喘着粗气,汗水早已浸透了全身。
而金文浩更是狼狈,在追赶时,不慎翻入一水沟,额头不知磕在了何处,肿起鹅卵石大小的包。
他见张晨飞停下,也连忙站定,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不巧碰触到额头上的大包,痛的哎呦一声。
只有石保从的状况稍好一些。这也多亏了他前些日子在家中跑步,做波比跳锻炼出的耐力,体力比刚来之时上了几个台阶。要不是身后的两个累赘,可能早就追上王军雄了。
“这小子,真他娘的能跑!让我们好追。”张晨飞愤愤地说道。
“先缓口气再追也不迟。”石保从说道。
“三哥,你说咱们抓到王天林该怎么办?”
“到时再说,我们先找到军雄,我怕他做傻事。”
“三哥,我觉得杀了王天林是脏了咱的手,”张晨飞敲了敲肿痛地大腿,接着说道,“不如交给州院,几位叔伯定会还宏达一个公道。”
可一旁的金文浩却摇了摇头,他从小跟表哥司理参军金志安学习《宋刑统》,深知靠律法来讨回公道的艰难。
“这案子州院办不了。”
“为何?”石保从疑惑的问道。
“王天林买凶杀人,可浪里翻已死无对证,那仆从邢三更不知去向,我大宋刑法最重口供,只要他王天林不认供,就不能定罪。”
张晨飞满不在乎地说道:“用刑就完事了,我不信他细皮嫩肉的能扛过州院的刑具。”
金文浩又摇了摇头,“州院用刑不可超过三次,就算他扛不过去,中途招供,亦可在后续的录问、拟判、临刑之际喊冤。到时又不得不做‘翻异别勘’,也就是由另外的一名参军重新审理。《宋刑统》中讲,翻异别勘也有三推之限。可这三推下来非一年半载不可。”
张晨飞呛到:“我就不信有使相在,司理院敢秉公执法。实在不行狱中给他做了就完了。”
这话,话糙理不糙,听的人是面红耳赤。
“律法乃国之根本,如王天林不明不白死在狱中,王祐之岂会善罢甘休,这不是给了人家发难的机会?官家怕是会以此为借口夺了使相的刑狱之权,到时候别说众曹官们要遭难,就怕连使相都要受到牵连。”
一直没插话的石保从突然问道:“你的意思,靠律法怕是没机会了?”
“难,而此案更是难上加难。《宋刑统》中讲,涉及极刑案如有疑难必要奏报大理寺终审。而此案又符合了‘刑名疑虑、情理可悯、尸不经验、杀人无证’中的后两条。王祐之据传与宰执们关系密切,如案子到了开封府,由大理寺审理,这无人证、口供。怕是会不了了之啊。”
石保从听罢脸色阴冷,他未曾想到这北宋刑法竟如此的复杂,隐约有着现代法律的影子。
“罢了,咱们还是先追上去再说吧!”
“嗯,三哥说的在理,先追上去打一顿。”张晨飞说道。
休息片刻,三人又向着郓州城的方向追去。
走在他们三人之前的王军雄追赶着王天林跑出了书院,他身体微胖,耐性不佳,没跑上多远,速度就越来越慢,眼瞅着王天林爬过一个小坡,消失在视野中。
这天地广阔,一人追赶,孤独感越发深刻。而原野中忽远忽近的狼嚎声,百步之外若隐若现的血红狼眼更让他对自己的鲁莽行为有些后悔。
他停下脚步,弯腰撩开长袍,拔出了绑在小腿处的短匕。短匕在月光下的照耀下闪着阵阵寒芒。
有了匕首护身,他胆子壮了许多,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继续向王天林消失的方向奔去。
大概半盏茶的时间,他爬上一个矮坡见坡下百步之外有条小河,河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王军雄瞅了一会,突然发现河岸边,有什么在动,他还以为是王天林,心中大喜。
可这距离看的不真切,连忙快步向前跑去。眼瞅着越来越近,突然几声“嗷~嗷~”的狼嚎声,响彻原野。
“是狼!”王军雄一惊,连忙停下了脚步,瞪着灰狼,而那灰狼也站在原地注视着王军雄。就这样一人一狼相互盯着对方,谁也不敢先动。
此时,他发现这狼的体型尚小,直起身的长度也就刚到成年人的腰间。遂壮着胆子,举着匕首,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动脚步,突然眼角的余光发现狼的不远处有一团白色,心中顿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难道是王天林?
他脑子一热,也不管是不是只有一头狼,猛地向前狂奔,心中不停地念叨,“王天林啊,死在狼口真是便宜你了。”
灰狼见急速靠近的王军雄,顿时狼头前倾,前爪蹬地,做攻击状。且呲着牙,不住地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可此时王军雄气血上涌,哪管这个,速度更快。
待狼发现警告无用后,“唔”的一声,果断的向一侧逃开,可仍不愿放弃,在几十步开外观察着王军雄的一举一动。
王军雄见狼逃开,左右张望了一阵并未发现其他的狼,也是心中一松。
他来到河边,之前看到的白影果然是个人,这人脸朝下,头发散乱分不清男女,趴在小河边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王军雄并未闻到异味,蹲下身子细细观察。还好他来的及时,这人身上并未有狼啃食的痕迹。
他抬头四处张望了一阵,已不见那头灰狼的踪影,这才放下心,准备把这人的身体板正过来
人很重,他搬着胳膊搂着腰,使足了劲,大喝一声:“给我翻”。这身体应声翻了个个儿。
可此时,王军雄却惊得猛向后退了一步,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待连着吸了几口凉气后,才缓过劲来。这时只觉得后背发凉,全身汗毛倒竖,胃里泛着恶心。
这正是王天林。
王天林的脸色黑紫,眼珠凸起,眼白殷红一片,长长的舌头吐在了外面。这已无需再做多余的确认,王天林已经死了。
他缓过神来,蹲下身观察了一阵,知这必是窒息而死,略微地抬起王天林的下巴。借着月光,一圈儿黑紫色的印记环绕颈间。果然是……被人勒死的。
想到此处,他怕凶手还在附近,猛地站起身,匕首举在胸前,四处张望一阵,再三确认无人后才再次蹲下。
王军雄虽不是仵作,可也是胆大心细,双目巡视尸体的周围,突然在几步外漆黑的地面上看到了一抹白光。他快步过去,一把抓起,发现竟是一枚玉佩,借着夜光,这半枚鲤鱼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氵”。
他猜这玉佩如果不是王天林的,那极有可能是凶手遗留的,想罢把玉佩揣在腰间。
可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他连忙转头,原来正是石保从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