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州书院最中央的天井处，十丈见方的露台被书院的学生们围的水泄不通，其中身材矮小者更是爬到了高墙之上。
他们平日里过惯了枯燥乏味的日子，陡然有这等趣事自不会错过。
学生们对今天的比试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一些学生本就是郓州的官宦子弟，他们出身优越，家族依附在石家这棵参天大树下，自然而然的支持石保从。
而一小部分学生出身寒门，平日里刻苦钻研学问，多是被官宦子弟欺压的对象，心中早就颇有微词，更是不齿石保从的不学无术，从心底厌恶对方优越的出身，
当然哪都少不了凑热闹的人，对他们来说谁输谁赢皆无所谓，心中没有偏倚，只是纯粹的看个热闹罢了。
刚刚入学的武子程就在这帮人中间。他虽出身不佳，可凭着过目不忘的好记性，颇受先生们的喜爱。
他跟在一帮师兄的后面，偷瞄着王天林。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好奇，想亲眼瞧瞧那首童谣中的王天林，是否真的像个王八。可结果让他大失所望，这王天林仪表堂堂，是个美男子，无论怎么看都与那王八不沾边，心中埋怨叔父胡说。
与王天林站在场中央的李翰池，头上虽还缠着纱布，可伤口已愈合多半，早已忘了几日前，疼的哭爹喊娘的惨状。
他今日早早就起来了，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亲眼见石保从惨败的样子，每每想起就一阵的舒坦。
起初，他见石保从一行人还有些胆怯，本藏在众人的身后，可之后这乌泱乌泱的人群给他壮了胆量。
他来到王天林的身侧，扣了扣门牙的牙缝，瞧了一眼，把指甲上的一片韭菜叶子又放回嘴里嚼了嚼，可能也觉得这不是滋味，眉头皱的更紧。见久久没有动静，心中有些烦躁大喊道。
“石保从你在那装什么大瓣蒜，还比不比了，不比老子现在回郓州，还能吃上顿热乎饭。”
“李翰池，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有能耐你别出书院，不然我还揍你。”张晨飞站起身来骂道，有了上次脚踹李翰池的经历，觉得这胖子打架比自己还不如。
李翰池哪会怕张晨飞的恐吓，自他上次挨打后，又从他爹身边抽调了几名侍卫，如今全在书院门外候着呢。
“你个土包子，我干你娘！”李翰池张口骂道。
“我干你娘！”
“你娘！”
“你娘！”
…………
两人一人一句毫不示弱，惹得围观的人群是一阵的爆笑。
前排的学生们只觉瞧见这一幕，就已心满意足，不枉费他们晚饭都没吃，就早早的来天井站好位置。
其中，更有与张晨飞相熟的好事之人在旁喊道：“别光说不练啊！”这又惹得一阵的爆笑。
两人骂的痛快，可石保从却犹如老僧入定一般，双腿盘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他不时地偷瞄对面的王天林，却发现对方眼中满是嘲讽之色，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的光芒，好像对一会儿的比试胜券在握一般。
一旁的王军雄悄声说道：“三哥，你赶紧用你那个什么什么表情看看是不是他干的啊。”
石保从给了他一个白眼，“这又不是妖法，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他干的。”
“你不是会看嘛？”
“你也会看，你看他，觉得赢定了啊。”
“那你说怎么办，还真跟他比啊。”
“比，为什么不比，不仅要比，我还要让他露出破绽。”
“吹吧你，要我说，你别墨迹了，赶紧开了眼，看看是不是他就完了。是，就咔嚓了他，不是，我们就再去调查。”
石保从不理王军雄的鼓噪，收摄心神。他清楚今日的重点不在于比试的输赢，而是要确认这买凶杀人是否为对方所为。
可现如今他离对方足有十步之远，就算贸然问及此事，也很难从做出有效地判断。为今之计还得打破这僵局。
就在这时，北侧的学生们突然安静了下来，纷纷侧身让出一条小路，恭敬的躬身施礼。原本还兴致颇高的张晨飞猛地蹲下身子，不再言语。
而王军雄也不自觉的向石保从的身边靠了靠。对面的张翰池陡然间没了对手，骂骂咧咧的坐回了原位。
从小道走出的中年人年逾四旬，身材挺拔修长，乌黑的头发压得平整，向后盘起一个发髻。他额头高耸，鼻梁笔挺，眼窝深陷，唇上留着一瞥八字胡，细细看去好像有着胡人的血统。那双眼睛犹如利剑一般扫视着场中的众人，甚是威严。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石保从身上。
石保从哪能猜不出此人的身份，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略微躬身，说道：“先生，学生石保从有礼了。”
铁乐山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会石保从，径直地坐上了中间的蒲团。
他心中不快，要不是主院的要求，定不会参与到这场胡闹中。这石保从别人不清楚，自己还不清楚吗？唐诗都背不出一首的货，在这装模作样浪费大家的时光。
“石保从，还不快快开始？耽误了晚课，我定不饶你。”铁乐山冷冷的说道。
石保从面露苦笑，心中却要骂娘了，自己也想尽快啊，可这准备好的题目现在却不好说了。谁能想到白天还骄阳似火、万里无云，可到了晚上，这一轮明月就像个娇羞的小娘子，藏在了云彩的后面，再也不出来了。
“先生再等等，再等等，稍安勿躁！”
铁乐山没想到石保从如此的无赖，气的八字胡都吹起来了。他冷哼一声，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凌风阁上的戚同文哈哈大笑，指着下面的铁乐山说道：“还是这个驴脾气，一点没变！也就只有浩思你能制住他。”
“乐山也到了不惑之年，可这脾气……”仲孙浩思摇头说道，“同文兄啊，我见这王天林一表人才，想必才学也是极好的，你们睢阳学舍怕是登科入仕再添一人啊。”
戚同文笑着捋了捋山羊胡，“你们书院的石保从也不错，年少老成，颇有大将之风。石家之子果然不同凡响。”
仲孙浩思干笑两声，心想这石保从连个绣花枕头都算不上，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竟还敢在那装傻充楞，也是胆大妄为。
这时突然一阵山风吹过，吹得凌风阁的木窗嘎吱作响。
“起风了，不知道今夜下不下雨啊。”仲孙浩思担忧的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