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夏季,阳光洒落,知了趴在树上吸着甘甜的树枝叫唤不停,时不时吹过的微风使得树木摇曳发出沙沙声响,那是夏天的声音。夏天特有的声音,热情却又处处充满了寂寞,连闷热的味道都充满了懒懒的寂寞。
“千羽,我们去玩捉迷藏吧!”一群五六岁的孩童背着新入学的书包走在路边吵闹着,也充满了夏天欢乐的味道。
“捉迷藏有什么好玩的,千羽我们去河里抓鱼,君临也一起去,比赛看看谁抓的鱼最多。”男孩子们连声应和,其中被包围在一起的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不对不对,妈妈说河里危险,有很多吃人的妖怪。我们去捉迷藏,去那个公园玩吧。”原先提议要捉迷藏的女孩抓住双胞胎的其中一个的袖子摇晃着,泫然欲泣,“千羽,我们去公园玩,玩踩鬼影,堆沙子,捉迷藏,就是不要去河边。”
“哇,又用这招?你扯得那个是君临啦,君临是男孩子,怎么可能跟你玩那些女孩子的游戏?无聊死了。”男孩子们一见,立即不满地挥舞着小拳头,“君临,跟我们去河边。晚上还可以给爸爸妈妈加菜。”
说完不顾女孩子的阻拦硬是拉起君临的手一溜烟地往河边跑,其中两个孩子边跑边拍手,兴奋地朝两个女孩子叫道,“胆小鬼,苏青青是个胆小鬼,千羽你快过来啊,不要跟胆小鬼在一起,这样你也会变成胆小鬼的。”
“哇!”叫苏青青的女孩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追赶上去,“我才不是胆小鬼,你们把千羽还给我,千羽是我的。”
她身后的人连忙跟上,小脸儿苦恼地皱成一团,“喂,我是君临啦,快点把千羽放开,千羽……”
噗通,跑在最前面的人突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连带着他手里拉的人一齐向前跌去,狠狠跌入河中,水花四溅。
“千羽……”君临顿住脚步,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水花飞溅的小河,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存在而动弹不得。
“救命啊救命,救命。”跌入河中的男孩扑腾着水面,水明明很浅,以前下河只到小腿,今天怎么能够将人整个淹没?
“别开玩笑了,快点把千羽拉上来,咦?千羽呢,千羽!”苏青青扑到河边时,周围的孩子已经吓傻,听到苏青青的话一齐拍手叫唤,“快点上来吧,别玩了。”
而那个跟那个孩子一起跌入水中的身影迟迟未现身,等了好一会儿,孩子们终于慌了,有的转身去找大人,有的转身就跑,有的伸手想要把那个还在挣扎的孩子拉上来,苏青青跌坐在水边哭嚎着,“千羽,千羽,千羽在哪?都说了河里有妖怪,你们不信,千羽……”
千羽……
千羽……
好闷,好闷,河里的水进到鼻子里了吗?好难受,好热……不,好冷……君临,爸爸,妈妈,好难受……
“唉,听说了吗?一年级有个很奇怪的孩子,眼睛会变色,还胡言乱语,经常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
“啊,你说的是那个骗人的孩子是吧?她弟弟是我们班的哦,两姐弟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姐姐总是很奇怪,还跟老师说教室里多了一个人。”
“啊啊,好可怕啊,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对啊,有那样的姐姐,弟弟应该很难办吧?”
“真是麻烦,老是给别人添乱。”
“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什么连千羽吧,是个很奇怪的孩子。”
“千羽,你不要再乱说什么了,那天的事只是巧合,是小林不小心正好跌进水深的地方而已。”夕阳西下,把所有的一切都染成温暖的橘黄色,将影子拉长。小公园里,三个孩子坐在地上,其中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一个女孩子摸着另一个孩子的背小声安抚着。
“是啊,千羽,你不要想太多了。不然妈妈又要伤心难过了。千羽,来,这是我昨天做的手链,可以保平安哦,你戴上。”和千羽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从书包里拿出一条红绳编制而成的手链递到千羽面前摇晃,红绳中间系着一只看起来很旧的铃铛,君临摇晃起来甚至不会发出声响,像是已经坏掉了一样。
千羽伸出手,君临把手链绑在她手上,看了看,“好像大了。”
“绑在脚上不就好了,不过这个破铃铛有什么用?又不会响,还生锈了。你看,连字都看不清楚了。”一旁的苏青青摸着红绳时,突然拎起铃铛指着铃铛上的铁锈道,“这么破,还不如去买一个呢。你上哪找来的?不会是翻垃圾吧?”
拇指头大小的铃铛上,锈迹斑驳,一处隐约能够看到有字,却看不出来是什么字,模糊不清。
“才不是,这是昨天放学是一个老婆婆给我的,她说可以保平安什么的,说了长长一串,千羽,戴上,乖。”君临把手链当做脚链戴在千羽脚上,笑眯眯地拍拍手站起来,“好了,以后千羽就和我们一样了,都是乖孩子哈。”
苏青青扶起千羽,低头看着她脚上的脚链,不满地嘟嘴,“什么嘛,一条破脚链而已。”说完又一跺脚,笑道:“还挺合适的。”
“嗯。”
叮铃铃,叮铃铃……清脆飘渺的铃声在四周飘起,哪里的铃声在响?
“青青小心,那里有个怪物……”
“哪里有啊?什么都没有啊,千羽你看错了吧。”
“真的有……它还说要吃小孩……”
“够了连千羽,我不想再听你乱说话!妈妈说你是疯子骗子,你离我远点!”
“连千羽,你又在胡说什么?哪里有女人?这里只有我们几个小孩子。”
“连千羽好可怕……”
“连千羽……”
“青木千羽!青木千羽!”
远处清晰地传来不是很熟悉的声音,周朝还有一些小声的嗤笑声,千羽猛然醒悟过来,一切不过是梦。
睁眼的刹那又闭上眼,嘴里呢喃着,“眼镜……眼镜……我的眼镜……”伸手四处摸索着。
啪嗒,手指触摸到某个物体的瞬间,清脆的声音响起,千羽蹲下身继续摸索。
眼皮上突然一片黑暗,皮肤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和熟悉的重感,伸手一摸,眼镜已经被戴在脸上,她这才安心地睁开眼睛。进入眼帘的是气得七窍生烟的班主任和掩住偷笑或皱眉神色各异的同学,千羽抿了抿唇,拢着头上戴的连衣帽,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高一A班的日本转学生青木千羽是个奇怪的人,每天穿着长衣长裤,衣服上还连着帽子戴上帽子戴着眼镜,把自己的脸藏起来,就算是同班同学也没有人见过她把帽子摘下来过。经常自言自语,在明明没有人的地方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
沉默寡言,从来不跟人说话,就连刚转学那天也只是提笔在黑板上写下大大的青木千羽四个字而已。但是成绩听说在转学前都很好,是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深受老师们的喜爱。唯一的缺点就是举止怪异,沉默寡言,上课爱睡觉,而且是上学一觉睡到放学。
“千羽,一起回去吧?”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生背着书包走到千羽跟前,笑眯眯地开口。
千羽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背起今天也没有打开过的背包越过她准备出门。这个班的学生她都不记得,连老师都只记得一个。
“青青你干什么啦,人家清高得很,做什么去邀请人家。”一个女生揽过叫青青的女生,故意大声地说道。
千羽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眨眼间出了教室。
“你胡说什么啊。”苏青青推开唐佳快步跟上去,“千羽,等等我。”
“喂!苏青青,要走一起走啊。”唐佳跟在后面大声吼叫,“真是的,又没说不让她跟着一起回家,这么急做什么。”
天气转凉,树叶早就变黄然后飘飘,校园里三三两两的人一齐往门口挤去,脸上挂着和朋友在一起时该有的欢乐笑容。
千羽站在教学楼楼梯口,因为唐佳那一个名字而停了脚步僵在原地,等回神时,身后已经扑上一个温暖的身体,“都说让你等等我了,我们家是同一个方向,一块回家怎么了。”
早已遗忘的馨香从身后窜入鼻腔,泛起一阵艰涩。还未及有动作,心脏忽地加快速度跳跃,头下意识地扭向一边,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细碎服帖的黑发在秋风中飞舞,干净整齐的黑色学生制服,笔直挺立的身躯,还有那张和她掩藏在眼镜和帽子底下一模一样的脸,一如小时候充满了善解人意的温润目光,心脏某处早已松垮的弦猛然绷紧,联系另一头的是同卵双生的人的心脏。
千羽猛地挣开苏青青的怀,一把把人推得远远的,转身就跑。
秋风拂过阵阵寒意,苏青青本来扬起手想跟君临打招呼,猝不及防地被千羽推离,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君临伸手扶起苏青青,满脸关切地问:“你没事吧?那个人是谁?”
“啊,痛死我了。”苏青青捂着伤口一阵莫名其妙地站好。粗糙的地面把她的皮肤擦破,细碎的尘土镶进肉里火辣辣的刺痛。
刚刚追上来的唐佳替她仔细地检查,嘴里不断地爆出咒骂,“那个死怪物,好心邀请她跟我们一块回家,不答应也就算了,干嘛下这么重的手?青青,还有没有哪里痛?要不要去医院?那个疯子!你管她做什么,死了最好!”
“唐佳,我没事。这也不关她的事。”忍着疼痛,苏青青朝君临道:“今天不用开会吗?怎么来这么早?”
见她没什么问题了,君临放开手站到一旁,扬起温润的笑,“正要去。那我先走了。”
君临朝身后点点头,苏青青这才注意到君临身后还跟着一尊大神,连忙朝他挥挥手算是打招呼。等到两人走远时,唐佳才小声地嘀咕,“青青你完了,把堂堂学生会会长完全的彻底地忽略了,亏你还是班长呢,以后我们A班在你的带领下难混了。”
“没事,墨翟人不坏,只是有点怪异……而且,君临不是也在学生会吗。”苏青青干笑两声,不大自然地抽了抽嘴角。
“何止怪异啊,你不觉得他跟那个青木千羽很像吗?两个平常都不爱跟人说话,却喜欢自言自语,偶尔还会做出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动作,诡异到了极点的人。”唐佳托着下巴回想。
苏青青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发现居然还真的是这样,有些怔愣。
她和君临同岁,而且是从幼稚园一起上到现在,初中的时候那家伙因为学习成绩优异破格升学成为她的学长之后就很少再见面,但是两个人的家都在同一片区域,就住在隔壁,所以也经常能够见到面。
可是,自从上高中以来,她发现这家伙的行为举止也变得诡异起来,经常自言自语,还在四周无人的地方做出诡异的动作,简直就像,就像……
苏青青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莫名地颤了颤,“我们回去吧,再说下去被学生会的人听到了又该说了,那真是没罪找罪受。”
“嗯。”唐佳点点头。
两人一齐出了校门,转眼间消失。
放学后,宽大的图书室内还有不少勤奋学习的学生在查找书籍翻阅资料,安静充满了书卷味,令人心生安定。
君临和方才被苏青青唐佳以及千羽彻底无视的学生会会长墨翟,坐在供学生阅读的书桌前无聊地翻阅桌上临时拿来充当知识分子的读物,等人的同时两人脑中却想着同一个人。
“刚才那个人,有点在意呢。”君临研究了半天终于放弃充当知识分子的形象,双手搭在脑后仰望天花板。
只是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却好像什么都看到了,很熟悉的感觉,好像有一个人在他心里复活了般,心情莫名其妙的复杂起来,有心痛,有欣喜,有慌乱,各种复杂的心情让他在那一瞬间失去确认的机会,只能呆呆的看着他离开。
很熟悉的感觉,好像身体里的另一半开始活络。
“嗯。学校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物,而我堂堂学生会会长居然不认识,还真让人小看了。”墨翟把玩着手中的电子笔,好看的眉头那个纠结啊。那个人身上有一股很强的特殊气息,虽然刻意隐藏了,但他还能感觉得到她惊慌失措的瞬间流露出来的一丝神气。
“很熟悉的味道。”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君临忽然伸手捂住鼻子,“这个味道……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是属于……千羽……的味道。”
“哈?”君临的话很细碎很低,低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呢喃,墨翟只听得了前面的,后面的名字压根听不到。
但是君临已经陷入沉思中,并且看起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墨翟起身走到借书柜台身后的密卷区拿了厚厚一卷资料翻看起来。
“哟,两位真早啊。”三三两两的人胸前别着一枚精致的胸针走进来,随意落座。
由于两人发呆了许久,此时已经是傍晚,夕阳染红了天际,印出一片橘黄。图书室里的学生也都抱着自己找到的书离开,只剩下学生会的人神态姿势各异地占据排列整齐的书桌。
没人发现,从一排学生会的人迈进图书室时,一道身影悄然从窗户踏出,留下随风摇摆的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