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徐来,墨色笼罩四野。烛火摇曳间,清雅淡香弥散空中,室内一片静谧。
叶寒站在窗棂旁一株淡紫色的兰花前,手中展开这一副卷轴,女子倩丽的影像落在淡黄色的画纸上跃入眼中。
女子眉目如画、姿容秀雅、清丽脱俗,墨色长发垂于腰际,耳边插着一朵紫色兰花彷佛溢出清香,淡紫色罗裙上覆着一层薄纱更显身姿曼妙,飘逸出尘,明丽动人。
女子一双黑曜石般的美目中荧光点点将漫天繁星缀入其中。只是目光中有一丝哀愁之色似要透过这薄薄画纸飘向虚空中,叶筠说,这画中之人便是自己的母亲叶夫人—俞锦瑟。
自己确如叶筠所说果然承袭了母亲七八分相貌。
叶筠低沉舒缓的声音似乎还在空气中飘荡。
“第一次见到叶夫人是在师傅成婚那日,那时我五岁。儿时的记忆虽已模糊,至今仍记得那时的师娘温婉而美丽。
师傅师娘成婚那日,南域君家家主君临风带着两位女子来到枫叶谷,我才得知师娘与君临风和那两位女子是同门师兄妹,他们来为师娘送嫁。其中一位女子名为俞锦仪,是师母的同胞姐姐,也是君临风的妻子,现在的君老夫人。而另一位名为尹惠兰,她是师母在师门中最要好的闺蜜。
君夫人长得美艳动人,气质却与师母大相径庭,如果将师母比做温婉静雅的兰花,君夫人就如同一朵火热妖艳的玫瑰。
而师娘的闺蜜尹惠兰长的倾国倾城,一双妖孽般美丽的凤眸内敛沉静,像极了一株彼岸花。总是安安静静跟随在师兄师姐身侧,似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能在不经意间释放出别样的美丽。
他们成婚后,可说是相敬如宾,夫唱妇随。师傅在收养我那时起便告诉所有人我是他的故人之子,受故人之托带回叶府抚养,我想是他怕别人知道我是被他捡来的看不起,欺负我吧。师娘知道我的身世后对我也是照顾有佳,呵护备至。
在师傅出事前的那几年里,他的三位世家好友偶尔到枫叶谷来做客,也会结伴出游。君家主与师母乃是同门,两家又是亲戚,他们来到枫叶谷的次数就会多些。
师母嫁到枫叶谷的前两年,尹惠兰也会跟着君家家主夫妇一起来到枫叶谷。自从君家主将尹惠兰收为妾侍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枫叶谷。倒是君夫人会经常同君家主前来做客,有两次甚至是独自来到枫叶谷。
那时,我年纪还小,偶尔遇见师娘与君夫人在一起闲谈,君夫人的脸色都是极差,甚至带着怒色,师母则在一旁劝慰,看见如此情景,我便远远的躲开。
师傅与师娘成亲几年一直都未能有孕生下一儿半女,师娘忧心忡忡,有时会愣愣看着我发呆。师傅见师娘如此忧虑,也经常宽慰她。还请了不少的郎中给师母诊治。师娘那时真是喝了不少的苦药汤。
直到师傅与董慕先生结交为友,便请他给师母进行医治。师母本就是蕙质兰心之人,聪慧好学。在董老为她医治调理身体的过程中,逐渐对医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请求董老教她医术。
师母将注意力转移到对医术的学习后,整个人似乎回到刚刚与师傅成婚时的状态。
师傅与董老一起精研术法的日子,师母处理好叶家内务之后,便是通读慕老给她的书籍,时常还会带着我一起到山上辨识草药。这个小谷里建好房子后,师傅偶尔带着师娘到这里住上几天。
师傅心性大变后,董老发现师娘怀已怀有身孕,在师傅清醒时董老将师母有孕消息告诉了师傅,两人商议后决定让师母隐居于此养胎,并封锁消息。我们都知道这一胎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如果真有奸人作祟,再未查清楚之前更需要谨慎行事。
师母养胎的日子里,师傅曾来过一次这里,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师傅。我想是师傅趁着自己还算清醒的时候,特地来看望师母的。
师傅看起来非常的憔悴,少了许多英姿飒爽之气,眼里布满了血丝,虽然师傅尽量收敛自己无意间散发的戾气,强颜欢笑,但我们都能看出来,他是多么的难受。
这幅画便是那次来到这里师傅给师娘画的最后一副画。
在那次两人的谈话间,师傅好似还问及了君夫人几次来枫叶谷看望师娘说了些什么话,做了些什么事。
师傅离开后师娘更加忧心,几次要回枫叶谷看望师傅,都被董老拦住,要师母顾及腹中胎儿,要保住二人的血脉。董老也一直告诉师娘自己在找医治之法,让师母放宽心。谁知两个月后便收到了师傅诛杀三大世家家主的消息。
我至今最后悔的事就是将三大世家设计引师傅回枫叶谷的消息告诉师母。董老走后,我没有拦住师母,也一同跟去了枫叶谷。一场无差别的屠戮,师傅师娘和玄门一派就此消亡。”
叶寒环顾四周。这里便是母亲的住所。是自己出生的地方。
墙边的左侧书格里摆满了医书。《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濒湖脉学》《千金药方》等等,书里夹杂着笔记,蝇头小楷跃然纸上,工整娟秀。原来母亲与自己所看所学的都是同样的医书。熟悉感从心底涌上心头,好似母子一起穿越了十七年的光阴在此时此刻相遇、拥抱。
轻烟缭绕,幽香沁人。叶寒闭起双眸,脑海里映射出一位身着淡紫色罗衫美丽女子一手持书坐于窗前,另一手轻轻抚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慈爱、担忧、哀伤的神情交替在眼中划过飘向长空。
叶寒十七年简单的人生被一只无情的大手撕开了一条裂缝,似有****即将袭来,深深陷入迷茫之中。
几下扣门声骤然响起,叶寒打开房门,叶筠伫立在房门前。
叶筠道:“我看你房间的灯还亮着,是不是睡不着?”
“想是这几天睡的太多了,筠大哥,请进来坐。”叶寒侧身将叶筠请进房内。
叶筠轻啜了一口茶,目光炯炯看向叶寒道:“我知道你一下子很难接受,不过,只能慢慢消化和接受。还有很多事情我们要查清楚,还有很多事需要我们去做。”
叶寒坐在茶案前,目光始终未看着母亲的画像,声音缓缓道:“筠大哥,这么多年你都在查父亲走火入魔的原因,都查到了什么?”
“师傅走火入魔的原因,师傅一定是查到了什么,否则他怎么会将三大世家的家主给杀了!这三个人可是师傅最要好的朋友,师傅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杀了他们。所以一定与三大世家的家主有关。”
“这就是你潜伏在这三家的原因?”
“是,这些年我总是回忆董老跟我说师傅走火入魔的状况,他和师傅都认为他们研习的秘籍和方法都没有错,董老也多次检查过师傅的身体,没有中毒的迹象,导致心性受损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查不到这个原因,就无法找将我玄门一派灭门的幕后黑手。”叶筠的声音里含着冷厉。
叶寒惊道:“你是说,这些人的最终目的是铲除玄门一派,让我爹走火入魔只是引子!”
叶筠道:“没错,只有师傅成了杀人如麻,人人喊打的大魔头,才能名正言顺的让玄门一派在这世上彻底的消失。”
叶寒道:“筠大哥,你查到了些什么?”
“蛊!师傅很可能被人下了蛊。”叶筠道。
叶寒惊诧道:“什么,蛊?你是说,我爹被人下了蛊。”
叶筠道:“是的,这就是师傅和董老怎么都没有想过的原因。董老是神医却不懂蛊。。。叶寒,你知道蛊这种东西?”
叶寒道:“不懂,我是在师傅给我的传奇话本里看到过。不过,蛊这种东西究竟是何来历?”
叶筠道:“西江有个苗家寨,那里有个神秘的养蛊虫家族,被称为草鬼族,蛊虫由族群中的女人进行饲养,此地在西江边境的山野密林之中,很少有外人涉足此地,草鬼族人也很少外出,知道此处有养蛊的没有几人。”
叶寒疑惑道:“筠大哥如何知道的?”
叶筠微笑道:“这就要感谢骆溪竹了。他是本朝异姓王爷骆王的次子,他身为王孙贵族子弟却对权势没有半点兴趣,偏偏喜欢江湖中奇闻逸事。王府中有一门客是个道士,原本只是在王府中混口饭吃,偏偏被骆溪竹看上天天缠着道士给他讲江湖上的事情,相处久了,这个道士也喜欢上聪明又带着点纨绔劲儿的骆溪竹,开始教他一些混迹江湖的小伎俩,易容术就是其中之一。道士常年混迹江湖,自是见多识广,涉猎庞杂,关于蛊的出处便是这道士讲给他的。
骆溪竹当年就是听了道士跟他说了江湖中四大世家之首便是玄门一派的叶秋远,便偷偷跑到北陵枫叶谷,一心要见见师傅,没想到遇到了那场屠戮。骆溪竹虽是个贵族公子,胆识却不一般,当所有人都走后,他在尸堆里发现了我,把我救了出来,把我带回了王府修养,一住就是好几年,我们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随着我们长大,师傅和我们玄门一派的覆灭之事就如同我的梦魇一样,时刻都在我的心上犹如一块大石,压的我喘不过气,我一定要查出真想,重振玄门。
当年董老始终查不出师傅走火入魔的原因,我把董老的疑问讲给骆溪竹,他就提到了‘蛊’,而这个草鬼族又在西江,世人不知这个族的存在,作为西江世家之首的肖家不会不知道。”
叶寒道:“你怀疑肖家是幕后黑手?”
叶筠道:“当时我确实是那么怀疑的,骆溪竹帮我易容潜伏进了肖府,可什么都没有查到。”
叶寒道:“你后来潜进了君家,也是有所怀疑?”
叶筠道:“是的,我最后一次在这儿见到师傅,师傅当时问过师娘,君夫人到枫叶谷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不知师娘跟师傅说了什么,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有目共睹,所以这君家是一定要查的。”
南域君家温润如玉的君家家主君离,那位未谋面的姨母君老夫人,在这世上第一个朋友,让自己不再孤独、害怕,处处保护自己的君曦。
叶寒脑海里闪现出了一贯冰冷却有温暖怀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