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钱挣得太容易。他只是去打听了一趟,发现了伞尸后,话都没问上,就稀里糊涂睡过去了。一觉醒来,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蹊跷。
一路辗转,好不容易到了家。夏夜从袋子里拿出今天从银行取出来的钱,往桌子上一扔,自己躺在沙发上。
Rita的丈夫回来了,二人和好如初。这事情没那么简单。那晚的女人如无意外必是伞尸。如果酒保小哥没认错,那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介入Rita婚姻的小三。伞尸做小三,目的应该还是为了害人。做伞尸害男人,无非是些采阳补阴的把戏。宄族巫术举不胜举,至于背后的缘由,一定也是见不得人。可是,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Rita失踪的老公突然就回家了,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而那个女伞尸呢?为什么放了人?如今又跑到哪里?……
怪自己早不困晚不困,偏偏那个时候睡着了。他昏迷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夜看着桌上的钱,叹了口气。
始末原委先放在一边,既然挣到了钱,就先把钱烧了。自己的事情就已经够头大了。这世上太多事不明了,他又能管多少?
把钱烧了,这是他可以做,也必须要做的事。
像之前一样,他把血滴在钞票上,静静地等着堆叠的钱慢慢烧起来。
如此,一张一张。依旧是没有火苗,没有烟,“烧”得延绵不绝。
扬起无声,去时无形。因一缘由,求一件事。以一滴血,烧拜求见。心诚意坚,方得。
电话突然响了。
“老板?我是燕子!”电话的那一头声音急切。
“我听得出来。”夏夜嘬了嘬手指上残留的血,问,“怎么了?”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想请假?”
“不……不是。”声音吞吞吐吐起来。
“不是?那是什么?”
“我小姨……”
“你小姨?你小姨怎么了?”
“我小姨……哎呀!我现在在电话里也说不清!你现在有空吗?我现在在你家大门口!我想你跟我去个地方。”
夏夜听着不对劲:“你先别着急。在大门口等我。我现在下去!”
到了大门口,夏夜看到从来都是一副岁月静好模样的燕子,此刻面容惨白无光,头发披散着,套着一件肥大的土黄色毛衣,踩着一双棉拖就出来。
她看到夏夜,立刻跑了过去,脑袋上急得全是汗。
“老板!”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小姨现在躺在家里,很虚弱!”
“嗯?”夏夜皱起了眉头,“怎么不送医院啊?”
“不能去!”燕子四周望了望,低声道,“小姨说,让我来找你!”
“找我?”
“你先别问了!你先跟我去看看!”
两人上了计程车。在车上,夏夜才注意到,燕子的脖子上的玉坠项链不见了,便好奇问了句:“哎,你的玉坠呢?”
“什么玉坠?”
“你经常戴着的那个项链啊!”
“哦,”燕子愣了愣,解释道,“事发突然,我忘了。一个装饰品罢了,哪有小姨的事情重要!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没事。”夏夜应付了一句。他记得自己曾笑过燕子戴着的玉坠和她的衣着不搭,但燕子说那是最疼她的外公爬了两个小时的山才求来的。外公去世后,她说这辈子都不会把项链拿下来。如今说是“一个装饰品罢了”,着实让人意外。
半小时后,车子停到一小区外。
“就是这里?”他们下了车,夏夜问道。
燕子点点头。
“那她住哪里?”夏夜从未来过,便问。
燕子闭上了眼睛,许久才睁开,道:“跟我来。”说罢,便朝着里面径直走去。
夏夜总觉得哪里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跟着燕子的步伐,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一家住户。
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夏夜走进去,发现小姨正躺在里屋。小姨曾去过宰父寻,与夏夜见过一面。虽然她现在躺着,但面容还是干净,就像睡着了。夏夜一眼便认出。
“她就这样躺着,怎么都叫不醒,而且气息微弱……”燕子说。
夏夜走到床边,看着小姨。
“你说句话啊!这该怎么办?”燕子着急了。
夏夜俯下身子,对着女人的脸和身子嗅了嗅,而后撩起她垂落在枕边的长发仔细观察了下发梢,最后拿起她的手掐了掐指关节处。
“你在干嘛?”
夏夜回头望着燕子,道:“你小姨不是一般的人,这你可知道?”
燕子犹豫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你凭什么觉得我能救她?”夏夜又问。
燕子低着头,只轻轻答了句:“我信得过你。”
夏夜没说什么,只把被子重新给女人盖好。
“我们该怎么办?”燕子问。
“她中了巫术,可能活不久了。”夏夜轻抚了下女人的耳朵,“我得去找她。”
“找谁?”
“找你小姨啊!还能找谁!”
“你在说什么?”燕子不解起来,“她就躺在这里啊!”
“你喊她,她理你吗?”
“你什么意思?”
“你不用管了!只要在这里看好她,无论谁敲门都不要开,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管!”夏夜望着燕子,又嘱咐了句,“我说的是任何事情,明白吗?”
燕子呆楞地点点头。
夏夜转身要走,燕子拦住问:“你要去哪里?”
“每隔半小时要给她喝点水。”他走到燕子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便离开了。
走出门口,夏夜摊开刚才一直紧握的右手,是一只耳环,是他刚刚轻抚女人耳朵的时候拿下来的。
“不好意思啊小姨,擅自拿了你的东西。”夏夜对着一旁的空气说道,“不拿你贴身的东西,也不能把你仅剩的魂气引出来。”
“我知道。没事。”身旁突然传来女人声。
夏夜伸了个懒腰:“你魂气太弱,我们长话短说。告诉我故事始末。”
说着便下了楼。
“是这样的。”声音尾随,“半个月前有人请我作法,说要收一只小妖。我是个蓝衣萨满,平时做个普通人,只管守座护法,看过的妖怪不少,但是从没捉过妖。可求助者是我挚友,看她几近精神崩溃,我才斗胆要试一试。本来只是打探,却被那妖精发现了踪迹,把我的心神抢走了!”
“蓝衣萨满……打探妖精的踪迹而丢了心神……”夏夜嘀咕着,转而问道,“你是说,你为了找那妖精而出神了?”
“是。”
“听说你们萨满有神谕使庇护,怎么会轻易被人抢走心神?”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稀里糊涂就……”
“你的哪一道心神?”
“我的杀神。”
夏夜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这妖精可真会抢!杀神守命。杀神出窍,魂魄不归。难怪你只剩下一丝魂气。杀神若久离在外,恐怕没多久你就……”
“魂飞魄散。我知道。我以为那小妖只是普通的狐狸,就没有对神谕使汇报。杀神出窍后我就没了意识。再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肉身躺在家里,只剩下飘荡在旁的一丝魂气,什么也做不了了。”
“那你知道自己的杀神现在在哪吗?”
“我不知。”
“你是在哪里找到那只妖精的?”
“我能带你去找它!”
“你出神多久了?”
“我不知。”
夏夜停下了脚步,沉默了片刻,道:“那只好这样了。你现在试着靠近我,但是要记住,不能上我的身。”
夏夜想起那天救大头的时候,原本觊觎大头身子的泊鸠爬上自己身子后烟消云散的那一刻,又嘱咐道:“我需要你靠近我,但是不论发生什么,切记,绝不能上我的身,否则,你会灰飞烟灭。”
“好。”
夏夜闭上眼睛,沉住呼吸。魂气慢慢向夏夜靠近,在他的周身不停地缠绕起来。起初相安无事,但是没多大会儿,魂气突然不受控制。
“奇怪!靠得近了些,竟闻到你的身子好香。像被暖阳包裹,又像躺在柔软的温床之上。夏夜突然觉得不妙,哪知声音又道,“我……我能在你身上多待会儿吗?”
说着,越靠越近,越缠越紧。
魂气正一点点在夏夜的身上盘绕着,他立刻睁开眼睛,抖了抖精神,赶在魂气进一步逼近之前把它震了出来。
被震出来的魂气散向半空,半晌,才又重新聚合在一起。
“怎么回事?”许久,魂气才发出声,像是全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真是怪了!刚才靠近你的时候,自己不受控制地想要上你的身……”
夏夜似乎早有预料,只淡淡说了句:“我刚刚觉察到,你出神已有五天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魂魄是在你出神之时被逼出来的!你靠我很近的时候,我闻得到它的味道,便可以判断出窍时间。”
“你这本事……哪里学的?”
夏夜没有回答,反问:“我们这样走,还要走多久?”
“萨满找人,有自己的路。找人的路,只能走着才能走到。我们走的路,和普通人的不同。同样的路,不同的人走,通向不同的地方。狐狸是妖,要找它,就要走妖走的路。”
说着,正走的路刚刚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却逐渐变了模样——马路变成了山路,周围的建筑变成了怪石嶙峋,人群也消失了,阴风阵阵,还有隐隐约约忽远忽近动物的叫声。
“人界有很多通向其他各界的入口,我们蓝衣萨满个个身怀不同心神,所以天生擅长穿梭各个族界,要找妖界的入口,再隐蔽的也有办法。”
“那好吧!我就跟着你的魂气走。”夏夜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虚实难辨的每一步,“到现在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你先带我去最后一次见到狐狸的地方,路上你告诉我还记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