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随你！这世上鬼怪多，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没被缠上的话，看到了就睁只眼闭只眼，无所谓！可你……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要不是你和他们走得近了，他们也不至于这个下场不是？”
夏夜一脸疑惑：“你刚才说……鬼怪？”
“还迷糊呢？我看你的体质根本就是招这些东西！”黑猫指了指他的胸口，“要不是有这颗心，你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你知道吗你！”
他愣了。
“眼之所往，心必向之。你可知你双目泛绿，是与心有关？他们能看到碧瞳，并不是偶然。其实不是他们看到碧瞳，而是碧瞳看到了他们！”
“你在说什么？”
“不是我说的，”黑猫指了指他的胸口，“是它说的。”
夏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沉默片刻后问道：“我的心？”
黑猫点点头。
“你……你是说，是它说的？”他一脸不可思议，“你能听到它说话？”
“你小看我！真把我当成一只猫了不成？”它傲气地撇了他一眼，“但是它的味道可没你身上的好闻！太苦了！”
它说着说着又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着：“要不是它的苦味儿太重，我早就靠过去了！”
“苦？”夏夜听得云里雾里，“你不是说你是随着我身上的味道跟过来的吗？怎么现在嫌它苦了？”
“不一样嘛！你身上的味道我当然喜欢得很！但是这颗心的味道太倒胃口！”
夏夜心想：这猫说我身上和心是两种味道，难道它分辨得出这颗心不是我的吗？
“既然你说你能听到它说话，那它跟你说什么？”他问。
“你考我？”黑猫打量着他，突然眯着眼睛诡异地笑了笑，“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
“你说不说？”
“是了是了！原来你听不到它说话呀！”黑猫窃笑了几声，“这颗心看得出好和坏，所以你的眼睛才会跟着有了反应。碧瞳出现，就是这么简单！”
“什么好坏？”夏夜不解，“你是说，碧瞳出现，是这颗心感应到了不好的？”
“那是当然！你碰到的那些人，有几个是好的？这颗心救了你，连声谢谢都没讨到呢！不过也对，它要杀他们，也不是因为你！哦对了，这颗心本不是在你身体里的，我可有说错？”
夏夜怔住了，瞪着眼睛望过去。
“你也不必诧异！我早说了你小看我。”黑猫傲娇地扬了扬头，“这颗心觉得有危险，就会做出攻击！可不管你乐不乐意！”
“攻击？攻击谁？”
“你想想那些人的死就明白了呗！”
“所以，所以他们的死，是我干的？”
“你？”黑猫冷笑了声，“你哪有那个本事！顶多是借你的手罢了！”
说到这儿它突然愣了，嘀咕着：“或许……他真有那个本事！毕竟要杀那些家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借我的手？”夏夜嘴里不停念叨着，“真的是我？”
黑猫点点头：“这颗心支撑着你绝大部分的灵气，你没它不行。时间久了，你的意志和脾性，连同你体内存在的说不清的力量，可能也会受它影响，甚至完全被它左右。那个时候，你就是它，它就是你。不过这也不错！本来嘛，没有它，你哪来的灵气？你得到它、它愿意留下，是你们有缘。不然，它也不会这么保护你。”
“保护？”夏夜呵道，“它杀了这么多人，也算是保护？它的好坏评断由何而来？它凭什么认为那些人会害我？”
“你不信？”黑猫的尾巴在空中摇了几下，“万物生灵百态，其实不分好坏，都不过是为了生存而绞尽脑汁。为了生存下来，免不了会有杀害。死在你手里的那些就是为了生存而不停杀害的一类。不过它们的杀害方式比较残忍，是靠着依附在不同的人身上。寄生，最终成为主宰。不杀它们，死的就是你。”
“你是说，有东西寄生在他们身上。那些东西又想要害我，所以为了救我，这颗心把它们杀了？”
黑猫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它是救了你，但它不是为了救你。这颗心救你究竟图的什么我不知道！我毕竟只是有些小小感应，我又不是神仙！这个，你以后自己去找答案吧！你只要知道，不该死的早已经死了很久了！你所杀的，都是该死的！”
黑猫说完，心里暗暗嘀咕：我见过那么多死在这群邪魔外道手上的可怜虫，被盯上、被寄生、被吞噬，无非是倒霉罢了。这家伙可不同！他天生招惹这些玩意儿，他自己可能还不知道。
“那些人都是怎么死的？你说这颗心借我的手杀人，为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夏夜一脸沮丧，低下了头。
“你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大概是因为它不想你记得。你知不知道也没什么用！何必让你记得呢？它既然保护了你，你还活着，不就行了嘛！”
“我不需要保护！”夏夜重复道，“我更不需要这种保护！被寄生的人是无辜的！他们连个尸体都没留下……”
他想了很多次，也怀疑了很多次，却一直不敢相信这些事情当真和自己有关。如今听了这种说辞，虽有些宽慰，但就算杀了寄生的怪物，被寄生的人最终还是难逃灰飞烟灭。如果不是遇到夏夜，或许如今他们还在有说有笑，和家人朋友在一起，就跟普通的人一样。孰是孰非，是对是错，实在难以判断。就像那些愤怒和深深的自责，全都无处追究，无人发泄。
“你生气？我倒觉得是做了件好事！”黑猫说，“那些人早入轮回，有另一番安排，不也挺好的嘛！你只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顺水人情……”夏夜双眼失神，念叨着，“他们根本不该死的……”
“该不该死，你说得也不算不是？！”
“小凉她对我很好……”
“是吗？”黑猫冷笑了声，“那刚才她要亲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躲开了？”
“我只是……”他话到嘴边，却突然哑口，“是……”
“是本能！”它跳到他面前，“看来，这颗心比你更懂你自己嘛！其实碧瞳出现，就是对外做出警告，是那些家伙自己不明白！就拿刚才那个小美人儿来说，这颗心对她有敌意，碧瞳当然就会出现。可她竟不以为意！转了一圈回来，居然还能找到你！她那样靠近你，不是找死嘛！还竟然发了春，说什么自己的口水特别！哈哈——笑死我了！”
“这么多条人命！你居然笑得出来！”
“多？有多多？是你见得少罢了！”黑猫边挠痒边说，“你别激动嘛！他们根本已不是人了！”
“他们不是？那你呢？你又是什么？”
“唉！这可问到痛处咯！”
黑猫跳到窗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这鬼地方！空气温润、阳光舒暖，还要不要我活啦？连场狂风暴雪都没有！下阵大雨、冰雹什么的也行啊！我这浑身燥热，都难受死了！”它垂下头望着窗外，摇摇头叹道，“你看看那些人，在这些破店里，竟然捧着一杯喝的可以坐上一天！他们的时间太多了！真不公平！”
它来回地走着，又自顾自地感慨起来：“满屋子都是烘烤过头的焦糊味儿！呛死我了！”
夏夜快步走上去，愤愤地揪起黑猫脖子上的一块皮。
“我在问你话！你再给我阴阳怪气儿的，我就……”
“哎哟！疼疼疼！我跟你说了，这身子可不是我的！”它被夏夜抓着悬在半空，蹬着脚嚷道，“你把它伤着了，我可不管！”
夏夜一怔，把它放回台子上：“这只猫被你附身，不是很危险？”
黑猫趁机跳远了些，回头露出奸猾的笑：“嘿嘿！这你就多操心了！其实这身子早死了！门口路边儿碰到的！顺便，我就附在它身上了——不是为了想跟你说说话嘛！”
“你说你是在用所谓的虚象附身在别的身上，那你和那些寄生又有什么区别？你老实交代，你究竟是什么？”
“你拿我和那些怪物比？它们寄生是依附着慢慢吸食活人，霸占的身子可都是借了不还的！我捡的都是死尸，用了身子说说话就还回去！”黑猫抖了抖身子，“至于我是什么，不是我不回答你。我对自己也陌生得很！唉！我不是人界的！我可是从大老远来的！简单说，有一个地方只和死了的东西打交道，叫做鬼国。我是那里的一个守护！说白了，就是看大门儿的！别人叫我们这样的为‘奢比尸’，但其实我和它们不一样——我不是那些所谓的“尸”。我应该是死了，奇怪的是肉身至今尚在，却不知道在哪儿，只剩灵在漂泊无依。更惨的是，后来还被该死的御魂师断了我的六根，封了我的八识，锁了我的感官和思辨觉悟。确切地说，我现在这个样子，既不算真的死，也不算活着。御魂师那丫头的封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如同活死人被操控，就像是她的木偶一样！我本来不想说，太丢人！”
这天下有太多不可思议，太多不可言传，太多不可信其无。夏夜是知道的。每一个族界，每一处地方，都有无数的生灵和生灵涂炭。悲喜交加，生死相隔，甚至是潜伏在眼皮底下的那些支离破碎和忍辱偷生，尽比比皆是，一抓一大把。
“你那样受制于人，又是怎么大老远找到我、跟着我的？”他问。
“这事儿说不好！”黑猫扭了扭身子，抬头看了看天，“还有时间，那我再和你多聊聊！我也不是一直都能闻到你的味道！起初被封印，我全身的感官知觉都没了！后来……那丫头不知道去了哪，突然就失踪了！音讯全无！消失了也有几百年了吧！人走了，封印的神力还在，只是越来越弱了。这几十年来，我的八识也逐渐开始复原，之前被封印的灵觉都跟着慢慢回来了。我知道是因为她的灵力日趋错乱了，所以才导致封印减弱！我的感官一点点恢复的时候，就会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传过来，仿佛在哪闻过似的。每次一闻到，我就觉得亢奋。我说的这个味道，就是你身上散出来的。可惜啊，虽然灵觉在一点点恢复，但我的灵不能彻底摆脱她的封印，所以只能传个虚象过来！也不能耽搁太长时间！第一次顺着味道寻过来看到你的时候，我以为是巧合。直到之后再看到你，我才知道没那么简单。这一次再不说，我怕……就没有下次了。那些在她管辖范围内的魂魄也开始蠢蠢欲动、日益猖狂，可能要造反了，我看，鬼国大乱也不远了！我倒不怕它乱！我就是怕鬼王很快找到新的御魂师，加固了封印，我就又像以前一样，再次被彻底控制住了。”
黑猫的讲述从只字片语到段落起伏，莫不是在做什么铺垫？夏夜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所以你跟着我，想干什么？”
“我想……我想你帮帮我！”
“我？我能帮你什么？”
“有人曾跟我说过，我本三业清静，可享长寿福乐，却无端卷入轮回中，过了两次轮回。现在深陷鬼国，因缘蹊跷得很！我倒不是想深究这个！可我明明是死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肉身还在，也不知道它在哪！虽然奢比尸本来就是一群不知来处和去处的可怜虫，可我和那群冷血的‘行尸走肉’总是格格不入。因为我有身有灵，便不算死，轮回也就不再收我了。我不想永远在鬼国看大门儿受苦！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才跟你说这些话！你……你帮我找到我的肉身吧！要么灭了它，让我安心轮回。要么帮我回到肉身，让我能够重新成活。总之不用再受这不死不活的无边之苦。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怪不得！你见我几次，一直在旁暗中观察，现在觉得时机到了，才说出原委！”夏夜叹了口气，“可是，我也是自身难保，又哪有能力帮你呢？”
“你可以的！你想，我们俩本不在同一个族界，相隔甚远，可我竟能闻到你的味道！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缘？”
“‘有缘’？每次你找过来，我身边就有人死了！这也叫‘有缘’？”
“你的这颗心干的事，怎么赖上我了？”黑猫一脸委屈，“我出现的时候，那些人早就已经救不活了啊！要不是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强烈，也不能把我吸引过来。你何不问自己原因？”
“你一直说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夏夜闻了闻自己，“我身上哪有什么味道？”
“说不好！是很熟悉的味道，还不止一种！这味道就像是强烈的引力……不然我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费神传个虚象过来！缘分哪！你一向喜欢多管闲事，如果不帮我，也不符合你的性格不是？！”
“有没有缘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和你有什么缘！”
“有的！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