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跑到陈安宁前面,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细细密密的汗珠,有些迷离的眼神,突然就哑了声。
许久,才找回自己的一点点声音。
他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咳咳,陈安宁,你走到最后去吧。”
陈安宁脑子有点不清醒,自动理解为:“你不行,你要掉队了。”差点抓狂,又气势汹汹地盯着他,像只被扯了胡子踩了尾巴的猫。
沈泽看她神情不对,又加了一句:“我也去最后。”
乖乖,谁知道她刚刚会不会吃了自己?沈泽有些后怕。
陈安宁的表情一下子松懈下来,虚浮地往路边退去。沈泽就跟在她屁股后面慢慢走着,一步拆成半步,才符合陈安宁的小鸟步。
最后五公里。
陈安宁意识逐渐抽离了,她不断地听到沈泽劝她休息,但越听越不愿意,越听越想往前。最后的最后,她几乎半挂在沈泽身上,能够感受到他浑身僵直,肌肉线条崩的很紧,大概是吐出的气息过于陌生而灼热,一下子刺激到了他敏感的神经。
什么叫麻木?
大概就是整个人快要被蒸发了,意识也不太清楚,但你的脚还在机械地迈动,你的心脏还在有节奏地撞响,你的肌肉快要形成记忆,你的身体不愿意停。
行尸走肉但坚持到底。
蒋舒给她拿了三回水,贡献了自己的功能饮料和挚爱的保命巧克力;沈泽背了陈安宁的包,半拖半拽地把她拉过了终点;付川毒舌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跑去和老师沟通车辆,就怕陈安宁倒下。
四人帮,是真的实实在在的家人。
陈安宁走到的时候想:“这或许就是友谊吧。”
就不管你多累多绝望,回头看看,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支撑你。
突然就,看沈泽付川顺眼很多。
人生啊,变化无常。
被拉过终点的那一刻,眼前突然一暗,陈安宁差点以为自己要没命了。耳边突然传来沈泽低低的声音:“休息会儿吧,我帮你挡着。”
原来是他用帽子遮住了陈安宁的脸。
阳光一下子被挡住,凉丝丝的。
怎么说呢。陈安宁当时什么想法也没有,就……很踏实,很可靠。
很安定的一股温柔力量。没有毒舌没有嘲讽,他就在那儿,看着你。
原本是放松的行程,每个班的人依次参观寺庙,听听老校址的故事。但付川三人实在放心不下丢陈安宁一个人在车里坐着,就自发和班主任请假,浩浩荡荡地往车里去了。
付川边走边嘚瑟:“小宁啊,你说说看,我们够不够意思?啊美得很美得很。”
话语中俨然把自己当成一个救世主,救陈安宁于水火之中,还不求回报,无私奉献。他都要被自己感动了呢。
陈安宁本来想回嘴,但又真的对他们很感激,竟然破天荒地顺着他的话说:“是啊,你真的太好了。”少有的真诚。
付川看着她的眼睛,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掉一地:“呃,那什么,你还是骂我几句吧。你这样太渗人了。”怎么形容陈安宁的眼神呢。是真诚的,是感激的,但想起她平时干的损事儿,就总觉得她干了坏事求你原谅。啊,这样一想后背就发麻。
陈安宁笑骂:“去你的吧。我说真的感谢你!爱信不信。”
蒋舒也对付川做鬼脸:“你说你怎么就犯贱呢?一天不找骂就闲的慌。”
而沈泽轻轻地咳嗽一声,想吸引陈安宁的注意力。为什么不感谢他?明明他才是陪的最久的好吗?他刚刚都要开口邀功了!
傲娇的沈老师十分别扭地一句话不说,然而并没有激起浪花,另外三个人吵吵闹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单方面冷淡。
他“嘶”了一声,气闷地抽了抽嘴角,一阵烦躁。随手抽出口袋里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远处的垃圾桶。
陈安宁莫名其妙地看到一团白“嗖”地一下从眼前飞过去,稳稳地正中桶心。酷归酷,但她完全get不到这个动作的意义在哪里,一言难尽啊一言难尽。
嬉闹有度,可爱不足。
无趣。
了无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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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结束,回家。
陈安宁刚走出校门,就被陈乐瑶眼尖地抓到,开始上上下下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陈安宁都快要失语了,小幅度地摆动自己的身体,微微避开陈乐瑶东摸西摸的手:“喂喂大姐!别摸了!不知道的都要以为我欠你钱了……有那么迫不及待吗?”
陈乐瑶立马瞪大她的桃花眼,有点杀气腾腾:“陈安宁……!我是你姐!我还不得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啊饿着啦?回去被外婆看到了指不定怎么说你!”
陈安宁立刻闭嘴了。啊闵秀芬同志的战斗力,太强了。大概是十个陈乐瑶吧,陈乐瑶plus版本,加量不加价,乐享两小时。
人间炼狱。
想到这儿,嘴角马上堆砌起了一个职业假笑:“哦我亲爱的姐姐,我真是太高兴你可以来接我了,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呢?我真的真的太幸运了吧!”
就……哎,听着挺虚伪的。中国大型反语非物质文化遗产教学公开课。
陈乐瑶懒得看她妹傻兮兮的拙劣演技,拉着她边走边说:“等会儿我们上车就要开始拍一个vlog。你军训两周我有帮你更新你的vb,但是我的粉丝一直在催你视频,所以等会不要说你学校里的事情,剪辑太麻烦了,我问你答老方法,ok?”
说学校的事情容易被扒马。
陈安宁比了个手势:“收到。”
美好的双休从vlog开始!
坐上车,陈安宁突然就乖巧了。手乖乖的放在膝盖上,小心地笑着,头都不敢抬。不是她惺惺作态,而是军训之后黑了一个度啊!她不想留下黑历史!
平心而论,陈安宁几乎没有晒黑。她每天勤勤恳恳抹防晒还是有效果的,再加上自己的体质很难晒黑,其实不存在黑历史之说。但她心理暗示过于强烈,叨叨了一路:“我真的太丑了怎么办。不行不行,真的不行。我不行了。”
极其多话。
陈乐瑶:“好好的女孩,可惜长了张嘴。”
陈乐瑶冲着镜头打招呼:“hello大家好,我是乐遥!我刚刚接到我妹,现在我们要回家啦!”笑的明媚开朗,光芒万丈。
陈安宁不想开口,她潜意识地认为自己真的丑了很多,于是鸡贼地找了一个看上去会稍微好看一点的角度,微抿着嘴。
陈乐瑶没听到安宁的回应,有些诧异。平时她可活泼了啊。余光瞥了一眼她妹,好笑地发现她坐得笔直,像个打着红领巾的小学生,规规矩矩认真得可怕。
要不说陈乐瑶了解陈安宁呢,一看她那怂样就知道她脑袋在想什么。她伸手掰下车里的镜子,强迫她向前看:“你自己看,你真的没有变丑。”
陈安宁试探地看了一眼镜子,低声呢喃道:“好像是哎....”
她突然就活过来了。兴高采烈地对陈乐瑶说:“姐,我又可以了!我们开始吧!!”
陈乐瑶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一直在录。”
陈安宁现在心情好,装作听不出她姐的嘲讽,继续高高兴兴地讲着自己的事情。
坏心情像一场风,走的快来的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