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狱此时是彻底废了,六御司内只有地牢能放着些人。此处地牢是六御司平日审讯犯人之地,阴湿寒冷,终日不见阳光,全靠烛火照明。
聂离双手负着,身前是精钢所铸的铁栏,他上下打量一番,说道:“还是头一次在里边看外边,位置不同,看待同一事物果然是有所不同。”
郑天河与聂离隔栏而对,此刻他脸色铁青,心情极为不好:“你到底是什么打算,还有韦先生那边没有其他安排吗?”
聂离摇摇头道:“这一点我说的是实话,韦先生确实没有任何交代。”
“莫非他老人家就任六御司这般被人骑在头上拉屎?”郑天河厉声道。
“现在六御司的当家人是姚鱼服,这些话应该去问他!”
郑天河冷声笑道:“他姚鱼服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住你,不然六御司的地牢岂能关住你?今日陆完与雷侯算是彻底与朝廷撕破脸了,没你点头,二人必不敢如此作为,还是说是你准备脱下这身官袍,要一走了之?”
聂离懒得再说什么,转身走向那草席铺就的地铺,盘膝而坐。
伤还没好,就先忍一时。
郑天河双眼怒气更盛,压着声音吼道:“姚鱼服已下令追捕陆完、雷侯、风白,以及萧柳陌等人,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就好自为之吧!”说罢,郑天河猛然转身离去,地牢里回荡着他脚上那双云履官靴与地面的摩擦声。
随着郑天河离去,这一层地牢只剩聂离一人。今日之事在他预料之中,毕竟在京城待了数年,官场上一些门门道道也看得差不多了。
他今日大可以一走了之,什么六御司右督巡使,什么皇命难违,这些东西在在他眼里狗屁不如,是的,他根本不在乎。
若不是因为元世阳,为了他替自己挡下的那一剑,自己现在或许在天下楼继续做那个随心出剑的剑客,或者也在天下间到处问剑,以求追上那个身影,何必在京城与这些官老爷斗心眼。
只是现在似乎到了最为凶险的时刻,韦先生终究是过不了帝王这一关,甘心被囚皇宫,六御司众叛亲离,或者说这个衙门从来没有伙伴,而是今天它所有的敌人都抓住了最好的时机要给予他最沉重的打击。
它如暗夜下一个孤独的匿行者看着帝国的一切。但没有人喜欢随时都会被一双不知藏在哪里的眼睛盯着,穆隼不喜欢、泽王不喜欢、太子也不喜欢,就是陛下似乎也对这把淬毒的匕首升起了疑心,担心会被它反伤。
没有关系,聂离暗自对自己说道,那就让我做最后一把剑吧,你们以为这一切即将结束,错了,都错了,还有我在,还有我的剑在,我的剑终会刺进你们的胸膛,在我的誓约到期之前。
陆完此时正在静坐养气,雷侯在一旁上蹿下跳,嘴里念念有词:“死太监、死太监,小爷早晚扒了你的红衣蟒袍。死王爷、死宰相,小爷一定打得你们屁滚尿流。”
二人现在一处民屋里,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对街有一座二层小楼的客栈,十分不起眼。当日姚鱼服前来传旨,聂离暗中吩咐两人立即离开六御司,雷侯那时死活不同意,说是要留下与大人一起战他个天翻地覆,让陆完很是头疼,这孩子都是从哪学的这一套一套。
都怪风白平时切磋没个正形,老是和雷侯说既然切磋,咱就有个由头,不如定下个剧本。要么你身负血海深仇,要么我是个绝世魔头你要替天行道,这样子才有意思。二人乐此不疲,风白倒是开心了,结果把雷侯教得二楞二楞的。
就在陆完被雷侯吵得有些受不了,想要出言呵斥时,屋门一响。二人立时警觉,随即又放下心神。
萧柳陌款款走了进来,轻移到二人身前只是看着他们,也不说话。
雷侯躲在墙角头朝墙壁,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陆完苦笑一声说道:“事发突然,大人让我俩前来寻你。”
“于是你们就跑了?”萧柳陌微寒说道。
“这件事情复杂程度远远超过我们想象,我想大人不惜以身犯险,为的是追查到幕后布局者到底是谁!”陆完耐心解释着,他仔细看着萧柳陌,发现她眼中寒气尽数敛去,想必已是服过了朱玉丹,心中暗自欢喜。
萧柳陌不去理会陆完,冷声说道:“雷侯!过来。”
那雷侯这才转身,笑嘻嘻道:“萧姐姐!什么时候来的,你看看,几日不见,出落得更加水灵了!”
陆完仰天一叹,暗道完蛋。
“哼哼!这是风白教你的?”萧柳陌冷笑一声。
雷侯小脸苦了下来,心中大骂风白,说什么见了萧姐姐这般说出,一定能让萧姐姐开心,到时候什么灾什么难就都没了,因为姑娘家们都喜欢这般话语。但看样子明显没效果,该死的风白又坑小爷。
萧柳陌也懒得计较,淡淡说道:“他只想着做饵钓鱼,却不想人家也盼着他做这个鱼饵。对方是敢和绝灭王这等人物打交道的,而且一步一步都算得恰到好处,会猜不出他的想法?如此作为,岂不是掉入陷阱?”
陆完还是苦笑:“你说的没错,我与大人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只是当下实在没有其他选择了。”
“我已经唤吴道子入京了,还有盛狂武会一同前来,今夜在这里相见,然后闯六御,救大人。”萧柳陌眼神坚定,显然不容别人拒绝。
陆完心道有吴道子与盛狂武联手也不是不可为,只是此事必然会打乱大人计划,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大人之意是要我们静观其变,如此行事,不利于大局!”
萧柳陌脸色寒意更甚,其脚边一层寒冰蔓延开来,雷侯惊了一下,跃起到床上,陆完却是不管,任那层寒冰覆在脚掌,眼神坚定。
“我不管什么大局不大局,此事到底如何诡谲,我也看不透。我只问一句,你确定他能活过今日?姚鱼服是大内排的上号的太监首领,武功之高不在大人之下,郑天河面对圣意也只会袖手旁观,若是这帮人铁了心要杀大人,你们所谓的引蛇出洞就变成了羊入虎口。不管你去不去,今夜这六御司,我闯定了!”
萧柳陌看向雷侯:“雷侯,你呢?”
“去!”雷侯举起双手,讪笑道:“陆完,我觉着萧姐姐说得有道理!还是救人要紧。大人今日就不该留下,不然哪还有这么一出?”
陆完面色平静,暗自用功,将脚下的薄冰震碎,起身说道:“既然你决心已定,我便同去。”
萧柳陌脸色这才略有缓和,雷侯也是吐了吐舌头,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些想念风白呢,夹在这两人中间小爷好难受。
吴道子带着盛狂武与二五三人潜入京城后不敢再回草木院,而是寻了一处不起眼的客栈住了下来。他们一入京便听到了一个又一个惊天的消息。什么魔教夜袭六御司,绝灭王再现江湖,韦先生被囚皇宫,聂离入了六御大牢。
震得吴道子心神不稳,知道萧柳陌派人联系他后才略微安心一些。这几人都没事,七哥那里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盛狂武立在客房的窗边,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显是那日朱雀楼一战的伤势还未好利索。也不知为何这吴道子拉自己入京,说是救聂离,他就莫名其妙的答应了。说起来聂离与元世阳是八拜之交,而自己与元世阳有着被困十年之仇,这番不落井下石就仁至义尽了。
老人想着,终究是天下楼自己的事,就为这聂离敢和绝灭王捉对厮杀,这等高手要是死在了庙堂争斗中着实可惜。他嘴角一扬,暂且就这般说服自己吧。
整座京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或许就是这座天子之城的宿命。在地牢中的聂离缓缓睁开双眼,而后嘴角微扬:“姚公公,可是还有什么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