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在礁石后方默默打量着那座海底宫殿，鳃边吐出了不需要吸收的水流，几串泡泡于眼前缓缓飘过，稍微阻隔了望向那座阴森宫殿的视野。
方宏收回视线，重新缩回礁石后方，缓缓蹙起眉头，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对。
作为参加这场试炼的新晋翰林，见到求救信号后，方宏便毫不犹豫地前来救援——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说参与救援后可以和其他前来救援的学生共同行动而不算作弊这一点，就足以让他过来跑一趟。
不然想碰到其他同学只能靠巧合，哪还有这种既能获得名誉又能捞着好处的机会？
由于距离发出求救的地方较远，方宏本以为等到自己抵达这里之后，那名学生极有可能已经被救离困境，自己只需要混得几分好处即可——虽然无耻了些，但他拿得心安理得。
——反正自己的确是来救人的，只不过抵达的时候对方已经被救出来了而已。
这么想着，方宏再次瞥了一眼安静到诡异的海底宫殿，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盘，不禁把眉头皱得更深：“但是现在看来，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如果那名学生已经被救了出来，那枚红点应该会熄灭才对，哪怕想要维持下去都不可能。
朝廷可不会留这种漏洞。
这样的话，想要汇聚其他学生只有等在原地，或者释放点动静出来，让其他学生知道自己在哪——但现在不仅红点还亮着，附近也半点稍大的动静都没有。
只有可能是因为那名学生还没被救出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着，方宏忽然感觉肩部被人拍了一下，随后便有熟悉的中文官话从身后传来：“喂，大兄弟……”
“呼——”
还没等那人说完，方宏便回身一拳捶了过去，浓郁的土元素汇聚在手臂上，让这一拳变得异常沉重，却又没有影响这次出拳的速度，陡然撕开水流发出了短促的呼啸。
拳势已尽，拳面上的触感告诉方宏自己这拳竟是落了空，随即那人变得稍显急促的声音便再次传来：“大兄弟停手！自己人自己人！”
正待不管不顾地攻杀上去，方宏却是忽然看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
见到方宏停手，比起前者接近一米九的壮汉身高，显得颇为瘦小的身影松了口气，放下了自己撩起的衣袖，把表盘重新遮掩下去：“这下你信了——卧槽！”
还未等瘦小身影说完，方宏便继续猛攻了过去，引得前者不禁怒骂出声：“你特么怎么还打？！”
“表盘未必可以证明身份，会说中文也只能说你学得够多。”方宏闻言，手上的攻势倒是弱了些，不轻不淡地对瘦小人影说道，“如果没有拿出足够强力的证据，就别怪我把你当成敌人。”
“你特么的……”听闻此话的瘦小身影显得极为恼怒，显然是觉得之前的证据已经足够有力，“那你想要什么证据？”
“你确定要我提问？”暂且停下了攻击，方宏神色平静地问道。
“确定。”连忙退后几步拉开到安全距离，瘦小身影眼神凶狠地盯着方宏，“我倒要看看你想问个什么东西。”
“那我问你，那个发求救信号的学生是谁？”
“苏长……”瘦小身影下意识想回答，却是忽然反应过来：“你特么套我话？”
方宏神色略显惊奇：“你怎么知道？”
“你特么刚到这里，怎么可能知道发求救信号的学生是谁！”瘦小身影恶狠狠地盯着方宏，显然这名壮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你就是在套话！”
“对，我就是在套你话。”
“你……”瘦小身影顿时被方宏的厚颜无耻震惊了。
过了片刻，瘦小身影心累地叹了叹，破罐破摔地向着方宏问道：“既然这样，那你现在总信了吧？”
“信了。”方宏点了点头。
“那就先跟我过来。”瘦小身影立即转身离开了这块礁石，仿佛半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还好你没有傻愣愣地直接冲过去，这破地方诡异得很……”
—————
“王大哥，别看这人长得跟傻大个似的，脑子里贼得很，你可得小心点别被套进去……”
脑海里回想着之前瘦小身影的耳语，姜响嘴角扬起，微笑着对眼前这名壮汉说道：“大个子，欢迎来到情比金坚学生同盟，我是盟主王健。”
“……什么东西？”正在环顾四周的方宏怔了怔，怀疑自己听错了。
“山盟海誓海枯石烂学生共济会啊。”姜响理所当然地对方宏说道，仿佛有问题的人其实是对方，“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不说这名字有什么问题，你根本和刚才念得不一样好吗？”
“NONONO，肯定是你听错了。”转身带领方宏向着岩洞深处走去，姜响摇了摇头，目光深沉地说道，“青岛雪花勇闯天涯海角帮可是我的心血，我怎么可能会念错呢？”
“……”
方宏默然无言。
此时两人正走在狭长的岩石甬道中，几颗明珠安放在甬道各处，微微闪烁着提供些微渺小却已经足够的光线。
岩石甬道里没有海水，却仍然有氧气透进来，让方宏的呼吸更为通畅——尽管能够生长出鱼鳃这种器官，但还是原装货最好用——原理貌似是摆在各种方位的避水珠，阻隔了海水的同时也在源源不断地提供氧气，灵光闪烁间还顺便提供了照明功能。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节约的丧心病狂。
方宏心里腹诽着这条岩石甬道的设计者，若有所思地看着走在前方哼着歌的姜响。
刚才瘦小身影带着方宏在海底七绕八拐，最终把他带到了一处隐藏的相当隐秘的洞口，下来之后便见到了这名自称盟主王健的学生——而且以瘦小身影的表现来看，貌似带头的还真是这个看上去非常不靠谱的逗比。
沉默前进了片刻，方宏忽然对姜响询问道：“王盟主，分明求救的学生就在那座海底宫殿，为什么你们……”
“为什么我们见死不救？”提前说出了方宏的问题，姜响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平淡至极地回答道：“很简单，我们不想把自己也赔进去，所以需要等待援兵。”
“等待援兵？难道那座宫殿里面很危险？”
“差不多吧。”姜响的脸色沉重下来，“最开始遇到危险发送求救信号的学生不是一个，而是五个，之所以只有一个求救信号是因为只有一个学生有机会发信号——他把表盘藏进了肚子，这才没被那些鱼人怪物搜走。”
“后来又陆陆续续地过来了不少学生，都是像你我这样被求救信号吸引过来的——有些被我劝了下来，就在前面的大厅里面；还有些则不停劝告，一意孤行地闯进了宫殿……”
说到这里，姜响顿了顿，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最后一个也没出来。”
“……”
—————
走到了岩石甬道的尽头，一片宽敞明亮的大厅映入眼帘。
的确算得上是大厅，虽然建造在海底沙石下方，但是面积仍然达到了数十平米，边缘的沙石被法术加固，高度……或者说深度也被拓宽到三米，大厅中央摆着一张平展的圆桌，周围坐着十几人，现在正讨论着什么。
“你们好啊！我的骑士们。”走进了这片大厅，姜响面带微笑地张开双臂，高声对那张圆桌周围坐着的众人喊道，“做好准备和伟大的亚瑟去讨伐魔龙了吗？”
姜响的喊声传到那群人耳边，顿时让正在讨论的众人循声望了过来，无数略显嘈杂的答复随之响起——
“已经准备好了。”这是比较耿直的。
“讨伐魔龙是什么鬼？”这是在吐槽的。
“啊哈哈……”这是尴尬笑着的。
“啪啪啪——”这是没听懂但在拍手捧场的。
“歪比歪比，歪比巴卜。”这是意义不明的。
霎时间大厅里群魔乱舞，乱七八糟的回答盖过了所有声音，惹得部分比较正经的学生只得抱头沉默，静静等待着这群憨批安静下来。
“好了好了，安静些安静些。”姜响眯着眼睛压了压手，那群学生也逐渐安静下来，看着他等待接下来的话语。
等到大厅里再无其他声音后，姜响才笑着说道：“首先，先让我们认识一位新同志。”
这么说着，他走到了方宏身侧，笑眯眯地示意着后者：“耗子刚才找到的同学，名字叫……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这个问题不重要。”面对着在场众人的目光，方宏沉默了片刻，转而看向姜响的眼睛，缓缓对他说道，“重要的是，我还没答应加入你们。”
“哦？”姜响微微眯起眼睛，“你竟然说自己的名字不重要？你可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个把自己名字说出来的机会？”
那可是被冷峻辅导员、年轻新生吔面哥、自闭老哥、十好几个虚影……呃……
脑中的想法停顿下来，姜响忽然升起几分愧疚——相处了这么久，自己竟然不知道这么多人的名字……
不过方宏貌似把这当成了嘲讽，脸上浮现几分怒气，却被很快压制了下去。
突然发生的状况也让圆桌周围的学生感到有些意外，但大多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不止是看方宏的戏，也是在看姜响会如何应对。
他们本来就只是个非常松散的联盟，虽然是由王健牵头带起来的，但地位实际上完全平等，没有谁是老大的说法——毕竟都是翰林进士，虽然有些学生就读的翰林院品级较高，但也没有谁强谁弱的说法。
鸡头未必比不过凤尾。
脑中的思绪并没有影响到现实，姜响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打破了稍显僵硬的气氛：“我觉得大个子你应该是对我们有些误解。”
“我们并不是什么加入后就不能退出的邪教组织，只不过是为了救出同学而组建的松散同盟，再多也只是共同找到传送阵，等到抵达下个场景就会自然而然的因为随机传送而分崩离析，并不会对加入者造成利益损害。”
“利害关系都摆在那里，信不信就是你自己的选择了。”
这么说着，姜响抬手示意向那条连接这片大厅的岩石甬道：“如果不信的话，可以随时选择离开。”
大厅里的氛围变得异常僵硬。
圆桌周围的人们在看戏，姜响笑眯眯地看着方宏，而方宏则是看着姜响示意着甬道的手掌，像是之前的姜响那般微微眯起眼睛。
“……我并非不相信贵组织的目的。”沉默了许久，方宏目光锐利地看向姜响，直接把气氛拉到了剑拔弩张的紧绷程度：“我只是不相信你而已。”
“……”
姜响沉默了下去，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退，不再眯着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方宏。
“这大个子……”旁边那张圆桌周围，一名学生不禁皱起眉头，略显不满地喃喃自语道，“他竟然刚来就想争夺话语权，而且还表示这场争斗和咱们没关系……”
“这又怎么了？”另一名学生闻言，浑不在意地说道，“嚣张是嚣张了点，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嘛。”
“呵。”那名学生闻言，不禁嗤笑了一声，嘲讽之意溢于言表，“没有自知之明，他也就永远都是个士兵了。”
“给别人留点幻想嘛，不然岂不就成了失去梦想的咸鱼？”
“呵……”
两名学生在那里叨咕着，倒是没有影响到姜响这边。
沉默不语地凝视着方宏，姜响忽然说道：“你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方宏缓步走到了姜响前方，以身高优势逼得后者不得不仰视自己，面色冷峻地对他说道，“我是在辨明真正的贼首。”
“我还未声明加入你们的组织，你便自说自话这么认为，这是你对我的无礼；
故意拖了这么久而不去救援那几位陷入困境的学生，让他们死亡的风险大大上升，这是你对他们的不仁；
以言论欺骗其他学生不去救援，只顾自己该如何通关，这是你对天理的不义；
诓骗旁人的理由更是以救援为借口，这是你对大家的无信……
如此不仁不义无礼无信之辈，你叫我、叫大家该如何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