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太过出名都不算什么好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古人通过古籍以及口口相传告诉了我们这个道理,特立独行的人总会招致各种议论,万众瞩目从来都不是多好的感受。
这代表你不会有任何隐私,烦人的狗仔会伴随一生;这代表你的通讯用具随时会被各种无用的骚扰信息填满,其中不乏侮辱谩骂之词;这代表日常生活中都必须小心翼翼,不然被人认出来就是一场灾难。
如果流传出去的是坏名声,那就更是如此,必然会伴随着无数自诩正义之士的键盘侠的口诛笔伐——单单只是想象着这种未来,姜响就感到不寒而栗。
虽然他现在的名头肯定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但也足以让姜响招致来自生活中的各种针对——比如某些不了解真相且重视尊师重道的人群,或许就会把他看作目无尊长狂妄自大之徒,自然就不会给姜响什么好脸色。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屈——他姜响可是讲文明树新风懂礼貌为社会进步抛头颅洒热血决不推辞见到老奶奶都热情洋溢的过去扶她过马路(尽管她刚从马路对面过来)的数不清有几好青年啊!
不行,得先去找时光机(指本命神通)!
“那个……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事,”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姜响讪笑着对年轻新生说道,随即转身便走,“现在就先走了——”
“诶诶?大哥你这么快……”还未等年轻新生说完,姜响便逃也似地远离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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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又忘了问他的名字。”那座庭院门前,姜响掏出钥匙打开院门,咕哝着走了进去,“算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之所以姜响如此急着回来,自然不是因为自己出名了这点小事,而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解决王健这个问题的办法。
从怀中掏出那台手机,划出镜子功能,姜响揉了揉脸,对镜子里的自己露出微笑:“王老兄,在不在?”
没有反应。
“诶~别装傻嘛,你我能互相感应到,都知道对方到底在不在,这种情况下就别缩着了好不?”
仍然没有反应。
“你要再不出来我就开始修炼了啊?”姜响脸上的微笑愈来愈盛,“虽然我知道你在暗中吸纳这具身体这段时间自然聚拢的灵气,但我还是有把握压过你那点残魂的。”
此乃假话——上周目被完全吊起来打,究竟能不能压过去,姜响心里还是有点赫拉克勒斯的。
不过这只是把王健诈出来的手段而已——之所以前者不直接带着全家老小莽上来,恐怕就是对能够压过全盛时期的他的姜响心存忌惮,觉得后者应该还藏有后手。
而姜响就可以借助这种心理,逼迫对方不得不出来与他进行交流;而后半句仿佛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姜响在上周目了解的小信息,则是证明他的确有后手的佐证。
“……你是怎么知道的?”果不其然,王健乖乖地从意识海中冒了出来,投影在镜面中的他眼神狐疑地盯着姜响,“出生在落后世界的你应该意识不到才对!”
“……”姜响嘴角的微笑稍稍歪斜。
固然地球在有些地方比不上蓝星,但被直白地称作‘落后’也仍然让他感到颇为不爽……
“这是秘密,”不再纠结这些问题,姜响重新专注于这场交谈,“不过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可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呵呵。”王健满脸写着这两个字。
“不要这么不配合嘛……”姜响再次挂起那副真诚的微笑,“如果你冷静下来想想,就会发现你我其实没有必然敌对的利害关系。”
“我并非故意夺取你的身体,你所拥有的东西对我来说完全没有意义,我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回到家乡,而不是贪图更多东西,获得自由行动的权利只不过是达成目标必须的条件罢了。”
“而你呢?我夺舍了你,固然会让你感到愤怒乃至仇恨,但若是抛弃掉这些情绪化的东西,你的目的也只是为了生存对吧?我的存在威胁到了你的生命,所以你才会试图把我杀死……”
姜响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说道:“但是,如果我的存在对你来说不再是威胁,甚至还愿意把身体交还于你呢?”
这就是姜响经历了时间倒流才想明白的东西——由于初来乍到时对陌生环境的天然不信任,他下意识地排除了所有和平交涉的可能,不吝以最大程度的恶意揣摩他人,就像膨胀起来浑身带刺的河豚。
这种思考方式固然让姜响想到了很多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的地方,却也让他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就比如现在这种,与王健和平交涉的可能。
王健对姜响来说并不是不可能和解的死敌,只要相互做出妥协,完全有可能达成一致,到时候就不必再时刻担心身边有个随时会炸的定时炸弹,可以放出心力去思考真正重要的事情——比如如何回家,比如穿越的幕后黑手。
那才是他们两者共同的敌人。
“……好啊。”仔细思索片刻,王健忽然露出标志性的冷笑,“只要你现在就把身体交给我,你提什么条件都成。”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要提这种天真的条件好不?”姜响摆出为难的神色,“如果就这么简单地把身体给你,我怎么知道你不会突然变卦,反手把我灭了?”
“那你就干脆别谈。”
“……”
这也是他们在交流中有可能遇到的问题。
两人不可能完全相信对方,甚至自身心中都未必没有‘达成目的后就直接反水干掉对方’的念头,最终只会把谈判化为无意义的扯皮,互喷了几句后就这么不了了之。
“算了,懒得和你掰扯这些东西。”最终还是本来就有心和解的姜响忍耐不住,在这场谈判黄掉之前把它引入正题,“看来不拿出点干货出来是不行了……”
王健也不再言语,冷笑着看着姜响,准备看看对方究竟有什么干货。
“作为有着夺舍之仇的敌人,既然你到现在都没有对我出手,想必是忌惮我的实力吧?”仔细措辞片刻,姜响徐徐讲述道,“那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可以在你全盛时期夺舍你的我,却没有对你余留下来的残魂下手?”
“……”
王健没有说话。
这也是他感到疑惑不解的地方,分明姜响有能力在他全盛时期夺舍,却没有对他远不及全盛时期的残魂下手——至于仁慈?王健唯独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
道德是生活游刃有余者才会有余韵考虑的东西,而看姜响平日里表现出来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游刃有余的样子,反而像是被逼进穷途末路的野兽,不可能会留他这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所以留下来的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因为姜响没有能力做到这件事,要么是因为姜响没有方法做到这件事。
虽然看上去颇为相似,但这两者所代表的意义截然不同——前者代表姜响真实实力是个弱鸡,后者代表姜响的确很强,只不过缺乏有关精神交战的常识,找不到处决自己的方法。
王健更加倾向于后者:如果姜响是个弱鸡,那全盛时期的他究竟是怎么输的?
虽然两人相互之间可以感应到,但这只是某种非常模糊的感觉,完全不足以让姜响找到他的残魂。
就算不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他也更情愿相信姜响是个强者——如果王健猜对了,那他就的确躲过一劫;如果他猜错了,谨慎些也不是坏事。
更何况真正的弱鸡又怎么可能主动透露自己是弱……
“没错,其实是因为我根本打不过你。”
不然我早就把你灭掉了。
姜响神色郑重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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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露出自己其实很弱的真相,姜响也感觉非常无奈。
如果不能抛出点干货,满嘴谎话显然无法取信于王健;而如果不能取信于王健,借助到对方的力量,军训中有可能遇到的危险又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与其到时候陷入——遇到危险——时间倒流——再次遇到这个危险——时间倒流——的死循环中,还不如在这个时候大胆些。
……然而虽然他说了真话,但现在的王健仍然满脸冷笑,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样。
“所以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看着手机屏幕中的王健,姜响无奈地叹息道,“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和你坦白来着。”
“呵呵,别想把我骗出去。”王健冷笑着说道,“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他以为姜响是想要诱使自己主动发动攻击,从而得到消灭掉他的机会。
根据王健这段时间的观察,姜响是个非常善于利用他人下意识想法的老阴B,如果顺着对方的说法想下去,一不留神说不定就上当了……
顺着王健这句话仔细想了想,姜响也意识到了对方的想法,顿时感到有些无语:“大哥,我真没想骗你啊,请不要擅自脑补这么多东西行不?”
他不禁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你也知道我这几天都在学什么吧?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找不到掀起灵魂之战的办法?能不能别让我还得想办法证明自己很弱?这会让我觉得你其实是个傻逼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