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煕二十四年冬,腊月初八,大雪封山。
青尧拽着受了箭伤的穆宁,在深山里举步维艰。雪太厚,踩一脚下去要半米深。眼看着前面的木屋不到十米,偏偏双腿如千斤重,俩手更是失去了知觉。她叹了口气,看了眼怀里的人:不若就将你扔在这吧?
穆宁早已失去了意识,平日高大挺拔的身躯如今像熊一样压在青尧身上。旁人极难想象一个瘦削的身板要如何将他独自从山下拽到山上,何况还下着大雪。
青尧看了看天,满脸污垢,唯独一双眼睛明亮锐利,像鹰又像狼:穆宁,你这次欠我一个大人情。
再难她还是咬牙将人拽进了屋,猎户临时用的屋子,简陋的很,连床也没有。她把高大的男人扔在草垛上,生火烧水。穆宁的伤很重,血虽然止住了,但人在发烧。青尧拔出身上的匕首,好在屋里有一坛酒。撕下贴身的里衣,开始为穆宁处理伤口,动作娴熟一气呵成。
处理好后她坐在草垛上,捧着穆宁还发热的头,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眼:你还没娶妻吧?就这样死在这冤不冤?你明早若是不醒,我就只能自己下山了。
说完看了看窗外:希望没有狼,不然你只能喂狼了。她眼中凄楚转瞬即逝,又盯着穆宁看了一会,终是乏了,捧着怀中人滚烫的脑袋睡着了。
史书载:庆熙二十四年冬,北狄进犯,荣城失守,定远将军魏恒战死祁连山。
穆宁醒的时候,头还被青尧抱在怀里。他睁开眼看到她满脸污渍的脸,皱了皱眉。环顾了一下屋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眉头皱的更深。叹了口气挣扎起身。
“你醒了?”青尧被他动静吵醒。伸手去探他额头,穆宁却别头躲开。
“你倔什么?我看你还烧不烧了”
穆宁起身,晃悠了两下没站稳,又坐下了。青尧叹了口气:你能走吗?我们今晚之前要下山才行。不然等金颜烈带人上山,我们必死无疑。
穆宁估摸着自己的伤肯定是走不了,勉强清醒意识已经竭尽全力。“你先走,我找个地方藏起来他们找不到我”说完抬头看了青尧一眼,这次眼神多在她脸上停了一会儿,“你昨天就该自己走,我不过一条贱命,公主身系社稷安危,不该为我犯险”。
青尧此时有些胸闷气短。站起身来看他一眼:“山上狼多,别被吃了”说完摔门出了屋,自己下山。
穆宁在屋里睡睡醒醒,此次伤的太重,无法走动半步。半梦半醒间总看到青尧那双眼睛,总瞪着他,莞尔一笑。再转醒时,是闻见了烤兔子香。嘴边被塞了块兔子肉,“穆将军,吃下去,本宫不认路。你得带着本宫下山才行。”
屋外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屋内柴火温暖,炙兔香浓。青尧总在不经意间偷偷撇他几眼。
穆宁被看的烦了,把身边的水盆推到青尧面前“殿下,您多少洗洗脸”
青尧觉得回去要让黎太医瞧瞧,自己是不是患了毛病,不然怎么总是气短胸闷。
待到穆宁能起身走动已经是三天后了。天空放晴,鹰飞鹤唳。金颜烈进山掳走了魏恒,便没再搜查。他下令撤兵的时候,并不知大历的三公主就离自己百米之遥。
穆宁与青尧回军营的时候,黎枫正在救治魏恒的独子,被北狄人一剑刺入腹中,10岁的男孩奄奄一息。
军中人常道尧将军冷漠,就连自己受伤都不表恸色。此时却见她双目含泪,絮絮低语:“燕函,你要撑住,尧姐姐发誓,取金颜烈首级,慰你父亲亡灵。
“魏将军尸首可有好好安葬?”穆宁出帐问魏恒的副将李岳庭
李岳庭躬身回禀,低着头道:被野狼咬的不成样子,已经安葬了。
穆宁看着他,皱了皱眉道:“知道了,这几日照顾好公子。月末我与殿下回京,带着小公子一起。
庆熙二十四年这一战太过惨烈。大历名将魏恒殉国,定远将军穆宁重伤,荣城守将全部被金颜烈斩杀。和懿公主青尧从军四载,从未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战役。二月初三,青尧抵京,面见璟帝。
“金颜烈这次,是在羞辱朕!”璟帝被气得直咳,龙颜大怒。
“父皇保重龙体”青尧跪在大殿,神色冷漠,从进殿到现在,都未看过一眼璟帝。
“听说你把魏恒的小儿子带回公主府了?”璟帝眯着眼问
“燕函嫡母早逝,他重伤未愈,就先养在儿臣府里吧。”青尧盯着地上青砖,等璟帝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璟帝才道:“罢了,罢了,你回府吧,朕乏了”
魏燕函醒后虚弱,平日夜里更是噩梦不断,唯有青尧在旁才能稍稍安眠。于是青尧干脆宿在了他房里。
“尧姐姐,我想父亲”十岁的男孩抱着她,默默的哭。
青尧有些无奈。其实自己也不过17岁,本应讲些男女大防。虽她久在军中,但还是有些不惯。待他熟睡后她起身坐在案前,盯着那一对兵符发呆。原本她与魏恒是在军中互相制衡。但是现在大历百万军队的调配现在全在她手里。她想起四年前刚至漠北时,见到魏恒的模样。如今燕函与他眉眼越来越像。只是性子有些顽劣,不像他父亲一般刚毅。青尧叹了口气,杵在案上睡着了。
床上的男孩悠悠睁开眼,歪头看着她,眼睛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如今虽怀疑她,也只能依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