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颇为不舍的看着师父与母亲,公孙凛看出了李慕眼中的不舍,强笑着走上去摸了摸李慕的头:“慕儿,你长大了,终究有一天会离开娘亲的,眼下这情况也不过是将这一天稍微提早了一些而已。”
“娘...孩儿知道,所有的祸事都是孩儿惹来的,自从我开始习武以来,给您二老添了太多麻烦...”李慕的语气有些低落,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虽然他是穿越而来的,但是这具身体的记忆已经全部被他消化,现如今他就是那真正的李慕了。在一起生活十几年,父亲死得早,所以李慕从来没有缺过母爱,时至今日却要离开这个生活已久的家,他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般,不愿离去。
千仞十三听后轻笑着摇了摇头,明亮的双眸盯着李慕的眼睛,问道:“慕儿,你可知道这天下到底有多大。”
李慕愣了一下,心里想到:‘知道啊!老大了。’不过这些话却没有说出口,他低吟了一声:“嗯...徒儿不知。”
千仞十三背过手去,抬头看着不断涌动的万里白云,眼神中多了一屡沧桑:“这天下大的很。”
“...”
“所以啊,人也多的很,有些麻烦不是你不去惹他,他就远离你的。”千仞十三说着,迈步走向了院中那颗参天老树,这棵树上的叶子已经在冬天掉光了,不过那枝桠上却依旧有着一丝绿意。
她抬手摸着这古树粗糙的树皮,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你是大将军的儿子,千面帝又怎会饶了你,我是南朝剑神,千面帝又怎会不忌惮我。”
李慕听懂了前半句话,那后半句话却听得一知半解。
公孙凛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诧异,眼神飘忽不定的看着千仞十三。
千仞十三看到了公孙凛的神情,也知道这些话不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能理解的,轻笑了一声后转移话题道:“慕儿,这一路上你会遇到不少麻烦,就算千面帝会因为我的存在而不会轻易对你下手,这一路上的山匪和强盗也是不在少数的,这次冬天之前,百姓们的庄稼收成不高,终究会有很多地方闹饥荒,逃荒的人绝不在少数,这些人也会是你在路上的一道障碍。”
李慕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他不怕吃苦,该吃的苦上辈子他早就吃过了,区区路途苦了些对他而言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一想到长公主出身的赢潇愈也要随着自己承受这不知要多久的严寒饥苦,李慕的内心就有些过意不去。
“你是男人,吃些苦自然不怕,但是路途上不要苦了小愈,不用省钱,你娘给你准备的金子甚至都够你奢侈百年都花不完了。”
李慕听后苦笑着看了一眼自己跨着的包裹,是啊,这黄金怕是有百两了,只怕是将军府都老底都掏出来了才备出的这些金子。
公孙凛一直在千仞十三的身后低着头,李慕看到了她那雍容华贵的衣裳上沾了些许的灰尘。
他连忙上去给娘亲身上的灰尘拍下,却看到公孙凛那华美的脸上此刻已经布满了泪痕。
李慕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来安慰公孙凛,他只能沉默不语的就这么站在她的身边,事已至此,他只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多陪娘亲待一会罢了。
千仞十三还想说些什么,这时门外却传来了的喊声:“夫人,少爷,马车给您备好了。”见状,千仞十三也只能叹一口气,拍了拍低头哭泣的公孙凛的肩膀,沉声道:“时候到了,该让慕儿走了,再晚了我怕在生出事端。”
公孙凛内心极为不舍,那可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亲生儿子将要离开家中远赴她乡开始逃亡生涯,这全天下又会有几个做娘的会忍心。
但就是再为不舍,她也明白眼下李慕必须要走了,公孙凛冰雪聪明,又非常了解千面帝的手段,眼下儿子能有逃走的机会,都只是给了千仞十三一个面子罢了,否则...只怕李慕刚刚回京的那一天,就已经惨死在街头上了。
“嗯...”公孙凛沙哑的低声应了一声,心中似是打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
千仞十三听到公孙凛那沙哑的声音,眼神暗了下来,自己这老朋友终究是没有逃得脱那份心结。
突然间,她感觉到公孙凛的状态有些不对,似是有些...虚弱?她没有声张,既然老朋友在隐瞒,那就肯定是有道理。
李慕牵着赢潇愈,一步一回头的走出了家门,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却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赢潇愈感觉到那牵着自己胳膊的手上有些颤抖,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看向了李慕的脸上,他的脸上已经长了一些胡茬,虽是多了一丝成熟,但却给这本就不算出众的脸上又添了一些平庸。
此时那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肌肉颤抖着,双眼通红的走着路,一个院子的长度终究是走完了,他死死攥着赢潇愈的手,送了开来,在母亲那慈爱、不舍、心疼的目光中,跪在了门口,千仞十三感觉到了他要做什么,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动容。
李慕跪在青石板上,紧咬着牙关,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伴随着三声清脆的响声传来的,还有那青石板的碎裂声。
三次叩首过后,李慕依旧跪在那里,一缕鲜血从他额头上留下,他没有动手擦去这条血线,沉声喊道:“师父,您多保重身体!娘,孩儿辞去!”
话罢,李慕站了起来,大手又握住了赢潇愈的小手,冰天雪地里,赢潇愈的小手又给他带来了一丝温暖。
一步迈出门槛,李慕没再回头去看身后的娘亲与师父,径直的踏上了马车,马车师父见李慕二人上了车,低头问候了一句:“少爷可是立刻就要离开。”
李慕刚用力磕了三个头,此时头脑还有些昏沉,听到这句话后他强行打起了精神,说道:“没错,现在就离开吧。”话罢,李慕从袖口掏出了几枚铜钱,虽然他明白娘亲肯定早已经给完了钱,但这让车夫白白等了许久,李慕终究还是有些歉意的,他把那几枚铜钱递到了车夫手中,说道:“让老哥哥久等了,小小歉意还请收下,这一路上还望老哥哥多担待了。”
车夫听后脸上带了些笑意,有钱给谁不要?
更何况这家的少爷还这么和善,当下车夫对李慕的好感就大大增加,道着谢,车夫把铜钱揣入了腰间的小荷包里。
收了钱,车夫也赶紧驾着马驱使着车子奔向了远方。
公孙凛见马车离开了,眼中的心痛与不舍之意更浓,表情上带着一丝痛苦,突然,公孙凛一口黑血吐出,随即晕了过去。
千仞十三早有准备,见公孙凛的身子软了下来,立马接住了她,面色阴沉的将公孙凛抱回了房间。
与此同时,将军府的一间偏房中,一个少女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埋头抽泣着。
少女的身旁正放着一个绣着图案的手绢,仔细看去才知道,这是当时李慕在后院练武时的场景,那手绢上的绣着的人,也正是正在练武的李慕。
少女哭了许久,抬起头来看向窗外,李慕已经走远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手绢,叠了一叠,放入怀中贴身保管,随后少女愣了一会,似是在想着什么,突然泪水又决了堤————她再次抱着膝盖失声痛哭起来。
过了好一会,少女的泪水才渐渐止住,泪眼朦胧的看着窗外,口齿不清的喃喃道:“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