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夕阳缓缓降落在竹家山头，把红黄色的霞光洒在整个竹家山湾。山岗上，一只狗背对着夕阳，抬腿一泡骚尿喷薄而出。不知被谁吼了一声，夹起尾巴跳进树丛里去了。
佳叔坐在山石上吸着烟，不时望望对面的山坡。对面的山坡上到处都是矮树丛，有的地方还有巨大的怪石。佳叔的羊就在树丛里穿梭着，又调皮的山羊跳到山石上，咩咩的叫着望着下面的山谷。几只山雀从树丛里飞出，扑腾到山谷里不见了。山水冲出树丛，欢叫着往山脚下奔流而去。
“佳叔，天快黑了，收羊回家罗——”有人在山林里喊道。
“哦。”佳叔应了一声。收起旱烟袋，起身开始唤羊。羊群听到呼唤声，咩咩地叫着。向佳叔这边跑过来。羊头接羊尾，整群羊在山路上连成一条弯曲的线。
佳叔忽然想起前两天隔壁金牛儿给他说的那番话来：
“佳叔，你一个人住，就不嫌闷？”
“闷，当然闷咯！”佳叔转头看看金牛儿鼓作神秘的笑脸。
金牛儿笑嘻嘻凑上来，“佳叔，有没有想过为自己找个伴儿？”
佳叔一怔，即而哈哈笑起来：“哪来这明堂的主意哦，小兔崽子！”......
羊冲到佳叔身边，围着他抢着添手上的盐。添不到盐的羊被堵在外围，咩咩的叫着，眼睛死死盯住盐袋子，那眼睛仿佛要迸出火来。
“佳叔，有没有想过为自己找个老伴儿？”晚上，佳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金牛儿的话总是萦绕在耳边。
二
佳叔想起山那边的瑛嫂，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每次他们在路上遇见，总是没完没了的俏骂，骂得佳叔心里乐哈哈的。想想儿子跟着儿媳住在远山的亲家家里，丢下了自己十几年一个人住，几乎天天都得吃一顿剩饭菜。特别是入了冬，那被窝里凉凉的冷了大半夜。找个老伴儿就没这些苦楚了。瑛嫂人品很好，家里又没儿没女的，两个人一起该有多好-------金牛儿读过初中，算半个书生了，他说的话应该是有道理的吧？
佳叔把这一想法告诉了老钟叔，老钟叔也觉得不错。可老钟嫂一听就惊呼开了：“找伴？！‘老来春’了你！瞧你这一大把年纪的，也不怕羞-------”话还没说完，老钟叔把烟斗往桌子上一摔，眉一皱：“你婆娘家懂个啥，人家有苦处！你晓得个啥？由你说话的份！-------”
一连串的话气得老钟嫂涨红了脸，半天才回过神，低声骂着从后门出去了。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竹家山湾。山里人天天议论着这件事。有好事的小伙子见了佳叔就问：“佳叔，想老伴儿了啊？-------”山里的妇女和姑娘们见了佳叔很远就躲开了，背地里咒骂着佳叔“这老东西！”-------
金牛儿为佳叔打气道：“佳叔，别管那么多，找老伴咋啦？这年头，政策是允许的嘛------”
佳叔怔怔望着远山的夕阳，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三
儿子儿媳带着小孙女儿也在这时候赶回了竹家山湾。佳叔心里乐开了花，张罗着要杀那只唯一的大红公鸡给孙女儿补补-------
但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以往儿子儿媳都是年关前回来看一回——从不多回家一趟，这次怎么就回来这么急？当他留意到儿媳那带刺的眼神时，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果然，儿子绕着屋子还没转上几圈，就把划转到了正体上：
“爹，听说——你想再找个伴？”儿子背负着手，顶着佳叔的眼睛问。
佳叔背心一热，红着脸嗫嗫着：“那------哪能呢？”
看着儿子逼问的眼神和儿媳冷冰冰的脸，佳叔心里凉了半截------
四
儿子儿媳在竹家山湾里住了一天，又要走了。家属心里舍不得，可由留不住，儿子儿媳要回家孝顺他们那边的爹妈，小孙女又嫌这边的屋子黑，佳叔鼻子酸酸的。
临走时，儿子低声加了一句：“爹，你没那事就好。我已经给大伯他们说了，那些人不会再给你说三道四的了------”
后面的话佳叔没听进去，他想的是儿子这么一走，又是一年才回来看一回，他的眼眶已经湿了。
儿子看不过去，就加了一句：“再过一段时间，我们把你接过去孝顺你。”
佳树心里一热，点燃了烟，强笑着说：“我还能干呢，等老得不能动了再说吧------”
儿子儿媳背着孙女已经走到了山脚下。佳叔颓然坐在山路上，喃喃道：“唉，过一段时间------我还有多少时间啊，还孝顺我，你在这多住几天就不错了------”想着叹着，佳叔鼻子又是一酸，一颗浑浊的老泪从眼里跌落，刚好滴在了烟斗上，“嗞”的一声，烟熄了，冒出一股热气升腾起来，又很快消失不见。朦胧中，佳叔望望山脚下的路，儿子一行已成了三个小黑点，很快转过山梁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佳叔艺人孤零零坐在崎岖的山路上。
五
九月的夕阳静静呆在山岗上，微微发出红光，照着整个竹家山湾。
山风呼啸着吹到对面的山坡上，羊群还在树丛里穿梭，山却还在树丛里扑腾，山水哗哗的流着，整座大山巍巍静立在这里。竹家山湾，几乎家家屋顶冒出了炊烟，他们再过一个钟头就该吃晚饭了，可佳叔还得回家自己煮，要么就吃剩饭菜。这种日子一过几十年，他，已经习惯了。
夕阳下，佳叔抖抖索索摸出旱烟袋，卷好点燃，懒洋洋吸了起来。
‘“佳叔，收羊了，回家了------”山那边有人招呼。
“哦。”佳叔埋着头，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却又“吭吭”咳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