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惊,拥上来扶他。
宗干向赵良嗣道:“你立刻回报大宋皇帝,要他将张觉并平、滦、营还与我朝,如若不然,且看我家兵马!”
赵良嗣出得大帐,即瘫软在地,半天动弹不得。
宗干以阿骨打名义拟旨:“朕初驻跸燕京,嘉尔吏民率先降附,故升府治以为南京,减徭役,薄赋税,恩亦至矣,何苦辄为叛逆。今欲进兵攻取,时方农月,不忍以一恶人而害及众庶。且辽国举为我有,孤城自守,终欲何为。今止坐首恶,余并释之。”
宗干命人飞马报宗翰,宗翰即教宗宪及他两个儿子设也马和斜保前往讨伐,宗宪见宗干所拟诏书似留余地,仍以招降为主,按兵不动。
阿骨打直到晚间才慢慢醒转,头晕目眩,难受的厉害。诸子见他脸色奇差,都不敢离开。
阿骨打道:“此处气闷,你们各自休去吧,留下老六与我说话儿。”
宗弼坐过床边,红了眼眶不语。
阿骨打摸着他颈背道:“我刚才又梦到你娘,跟她说了好些话儿。”
宗弼道:“阿娘在那边好吗?”
阿骨打笑道:“看起来不错,又年轻又漂亮,可惜总不教我亲近,恼我耽搁了你的婚事——她一点儿没变啊,可把我想死了,待跟她一处,定要亲她个够……”
宗弼听他爹调侃死后跟他娘的房事,忍不住低头。
阿骨打颇有兴致,道:“我初见你娘的时候,觉她温柔似水,后来到完颜部,她见我诸妻原来未死,差点当场做了寡妇……”
宗弼奇道:“后来呢?”
阿骨打道:“后来习惯了,打打闹闹的,就过了一辈子,算上流产2次,我们该有7个孩子——我真想她啊。”
宗弼道:“我也想阿合。”
父子互望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赵良嗣飞马赶回汴梁,见汴梁城内正大肆庆祝徽宗收复燕山州郡,暗叫不好,即上奏请求面圣。
徽宗正因收复燕山喜出望外,听说他来,便要嘉奖,不料赵良嗣入内,纳头便拜,道:“国家新与大金盟誓,况金军强盛,不可与敌,请陛下即杀张觉,归还三州,以正视听!”
徽宗兴头上被泼了一桶冷水,大不乐意,道:“卿夙兴夜寐谋复旧土,如今心愿达成,如何竟要归还?”
赵良嗣道:“我国以西北精锐之师15万,两伐燕京,未有尺寸之功。而大金兵临城下,燕京州郡争相降附,其军力之盛,非宋、夏、辽可敌,陛下不可一叶障目,致失全盘啊!”
王黼道:“赵相公说我军北伐无尺寸之功,是忘了以易州、涿州投降我朝的郭药师吗?”
徽宗笑道:“是啊,郭药师以易州、涿州投降我朝,金军也没怎么着,后来虽然以常胜军非燕山原住民为由索要,也被我们以燕山几千民户抵了,如今张觉以平、滦、营三州来投,岂有不纳之理?——左不过费些银绢人口,什么不了事的。”
赵良嗣急道:“易州、涿州份属燕云十六州,原该我军攻取,平、滦、营三州却不在此数,且张觉先降金朝,后降宋朝,大不利于两国交好,陛下三思啊!”
王黼道:“赵相公许是出使金朝多了,这般回护?且又听闻相公尝谓:‘宋金盟约,只保三年’,难不成大金皇帝待相公更厚?亦或者赵相公本是辽国燕地汉人,如今也归降了金朝?”
赵良嗣语塞,叩首不答。
王黼道:“平、滦、营三州自古形胜之地,地方数百里,带甲十余万,张觉相公文武全材,足以御敌,不然,倒等着他投奔辽主或夏国吗?”
赵良嗣痛心道:“张觉、郭药师之流,皆金人手下败将,如今辽国已亡,他们自守孤城,怎敌的了大金铁骑啊!”
徽宗甚不耐烦,道:“朕素知卿原属燕民,如今将归大金,亦是情理之中,卿且别去吧。”
于是赐王黼玉带,进太傅,总治三省事;童贯落节钺,进封徐豫国公;蔡攸为少师;赵良嗣坐削五阶,贬官郴州。
赵良嗣出得大殿,颓然倒地,放声大哭,被侍卫夹着拖向宫外。
阿合正当值,听得赵良嗣大哭,前来问询。
赵良嗣哭道:“玉相公,你也在金营呆过,深知金军上下只有国主和宗干郎君有意交好,如今大金国主将死,宗干郎君已遣将往赴平州,宋金盟约,将要不保了!”
阿合目瞪口呆,全无主意,道:“此间非说话处,大人且去,晚间我与你长庆楼说话。”
到晚间,阿合果出宫门,在景灵宫外长庆楼与赵良嗣商议。
赵良嗣情绪平复下来,在包间内将张觉先投金国,后投宋国的事说了,又说了阿骨打于大帐中晕厥,宗干威胁兵戎相见的事。
阿合眼中落泪,道:“自小觉他像长白山一样高大,像海东青一般矫健,如今,他竟要死了……”
赵良嗣道:“金主一崩,且不说哪个即位,只说宋金盟誓,绝无延续!”
阿合心下慌乱,道:“他确跟宗翰等人说过‘待我死后,悉由汝辈’之语——该如何是好?”
赵良嗣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当夜,赵良嗣大醉,被阿合扶出长庆楼,口内犹喃喃道:“郴州[1]在哪啊?”
阿合正愁无法安置,竟遇到许久不见的岳飞,与她一同将赵良嗣扶回驿站休息。
出得驿站,阿合奇道:“岳大哥怎生在这里?”
岳飞道:“我听说朝廷已收回燕山州郡,想知道玉相公回来没有,听说长庆楼是宫人常去的地方,就在那门口,等了几天。”
玉儿脸上一红,一声不言语。
岳飞道:“我送玉相公回去吧。”
玉儿道:“之前,一直想与岳大哥痛饮,却忘了我是女官,不得擅自出宫,如今既与岳大哥相遇,正好相请。”
岳飞明知玉儿先前所说相请之语只是客套,道:“我一介小卒——一介草民,玉相公不必如此。”
玉儿道:“岳大哥说哪里话,你舍命救我,我永世不忘!”说着力邀岳飞回长庆楼,重开一间饮酒。
岳飞见玉儿脸色凝重,只喝闷酒,细问缘由。
玉儿便将赵良嗣反对朝廷接纳张觉,被贬郴州的事说了。
岳飞道:“若两国交恶,玉相公作何打算?”
玉儿已有了酒,红脸托着腮道:“我还不如稀里糊涂留在那边,也省的如赵良嗣,里外左右不是人——你说奇不奇怪,他一个辽国汉人,我半个金国汉人,皆在宋朝做官,他海上陆地千万里往返周旋,落得个贬官郴州的下场。我呢?他好歹知大势,明是非,堪堪是个人才,我却毫不起眼,既不通宋、金、辽、夏诸国要义,也无能为化解撮合,若我真因两国之事死于阵前,大宋上下,完颜部上下,会有人为我难过吗?”
岳飞道:“玉相公说哪里话?两国交战,与玉相公一个弱女子什么关系?玉相公只放宽心,再不济,我大宋有亿万人口,怎容女真金国放肆!”
玉儿苦笑道:“你恨女真?我也是女真人……”
岳飞道:“我,我并无此意。”
玉儿借醉走到岳飞身边,捧着他脸道:“岳大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岳飞满脸通红,瞠目结舌,半天才略微点头。
玉儿道:“如果我们在一起,你会不会找别的女人?”
岳飞愣愣摇头。
玉儿笑道:“那,你心里喜欢一个人,却跟另一个人做那事儿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岳飞不言语。
玉儿直望着岳飞道:“你亲我一下。”
岳飞不敢动。
玉儿便抱住他头吻他。
岳飞心跳到嗓子眼,半点不敢动。
玉儿轻声道:“你抱着我。”
岳飞便紧抱着她,热烈吻她,又将她放倒在桌上,满身满处的摩挲。
玉儿心中大动,莹莹喘息,道:“所以这事儿,跟谁都是一样的?”
岳飞道:“我只要你!只要你!”说着便扯她衣服。
玉儿用力推开岳飞,道:“今天到这儿吧,我,不能那样。”
岳飞急道:“玉儿,你究竟是何心意,告诉了我,死也心甘!”
玉儿道:“岳大哥,我生在女真,熟识的男子只有宗干和宗弼,后来我在皇宫,终年见不得男人——我实不知道对其他男人的心意……”
岳飞道:“那你刚才……是何意?”
玉儿道:“我不知道,只是很想试试。”
岳飞道:“试试跟男人行房?”
玉儿道:“试试宗弼以外的男人,是什么感觉。”
岳飞胸中大怒,一把掀翻桌椅,把玉儿吓得直退到墙边。
岳飞看玉儿一眼,道:“玉相公,岳飞是个顶天立地有始有终的男子汉,岂容你这般羞辱!”说着一脚踹开房门,大踏步而去。
阿骨打病重,想回会宁,行至浑河[2],呕吐便血,卧床不起。
阿骨打四弟吴乞买率群臣迎谒于行宫,阿骨打言语无力,并不嘱接班之语。
阿骨打知死期将近,唤宗干、宗望到床前,道:“宗干,我命在旦夕,不得家去了……幸你诸兄弟皆在此地,我死之后,你与诸弟联手,乘你四叔此地势孤,可以即位。”
宗干、宗望大惊,不敢回话。
阿骨打向宗望道:“宗望,你有灭辽抚夏大功,有你支持,你大哥可安享帝位——便是宗翰,他原与你大哥交厚,并不会反对。”
阿骨打见两个儿子都不吭声,道:“你们可听我安排?”
宗干跪地,道:“儿子知道!”
宗望无奈,亦跪地道:“儿子知道。”
阿骨打松一口气,道:“你们两个唤诸兄弟进来,我再看一眼孩子们……”
宗干、宗望忙出外呼唤诸弟。
诸子进屋,阿骨打已瞑目死在榻上,年五十六。
[1]郴州,位于湖南东南部。
[2]浑河,又称小辽河,在辽宁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