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宗弼又哭起来,道:“我娘死了,阿合和大哥也走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彀英拉着宗弼手道:“我还在呢,我不会丢下你的。”
谷神哼一声,道:“你俩只担心回去怎么收场吧。”
原来宗弼发现阿合离开,嚎着要追,阿骨打不许,把他关了几天。
彀英偷了银术可的金牌来助,两个孩子即骑了马往海边奔,慌得谷神、银术可俱来追赶。
谷神先追上了,没头没脑把两个孩子收拾一顿。
银术可见儿子挨打,怒从火起,本来要抓彀英,倒跟彀英、宗弼联手把谷神撂倒,又挟他一路往东,所到之地均命戍守金兵指引,终于在海边追上宗干一行。
银术可听谷神斥责彀英,道:“孩子这么大了,自有主张,有啥大惊小怪的。”
谷神道:“可他偷了金牌!”
银术可道:“自家儿郎,什么偷不偷的,我什么东西,将来还不都留给他。”
彀英听自己阿爹护短,心下得意,道:“谷神叔只顾学些他人东西,倒把自家情义忘了。”
谷神心里窝火,只不作声。
彀英见宗弼心情低落,道:“我若是你,既然追上了,就先把她藏起来,过个一年半载,等养下孩子,还愁什么身份地位。”
宗弼如雷灌顶,咧嘴道:“你怎么不早说!”
银术可一巴掌拍在彀英颈上,道:“养孩子那么容易的!生育之事,你们知道的还少呢!”
刚到完颜部,早有人报与阿骨打,阿骨打即来找两个孩子。
银术可道:“我看宗弼、彀英两人,颇骑得烈马,我和谷神,差点都追不上呢。”说着向连向谷神使眼色,谷神不语。
阿骨打见谷神眼角淤青,面露愠色,只假作不知,道:“嗯,不想他俩虽然胡闹,倒艺高胆大。”
谷神听阿骨打关注的重点明显不对,怅然叹气,负气走了。
阿骨打听银术可说了实情,道:“你确不该跟孩子一气儿打人,他费多少功夫才在孩子们中间树些权威好教他们识字呢。”
银术可哼一声,道:“为画几个破字儿,倒几番教训自家儿郎,我早看不顺眼。”
阿骨打不语。
见到宗弼,阿骨打先前怒气已消大半,摸着他头长叹一声,道:“倒有志气!你现在尚小,待过几年大了,你和阿合之事,由你们自处吧。”
一会儿,阿骨打仍回纥石烈氏屋里,见宗隽裹着绷带在床上,满头满脸黏黏的又是血又是药,迷迷糊糊只是哭痛,不由得十分心疼,把他搂在怀里,柔声道:“讹鲁观,吃些蜂蜜好不好,吃了便不痛了。”他多希望世间真有吃了便不痛的药草。
宗隽伸出手搂着阿骨打,哭道:“爹,我疼。”
阿骨打紧抱着宗隽,心道:幸亏是冬天,若是夏天,只怕伤口生蛆,倒活活把他吃了。
纥石烈氏亦在旁边落泪,道:“那个阿合,倒杀了没有?”
阿骨打点点头,道:“谷神他们在海边追上,杀了,扔到海里喂鱼了。”
纥石烈氏道:“这汉女平日不言不语,心地这般歹毒,也不知谁教的。”
阿骨打道:“我也奇怪,阿合平日温柔恬静,怎么这次下这般狠手。”
纥石烈氏道:“可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阿骨打伸手把纥石烈氏也揽到怀里,道:“如今唐括夫人和乌古论夫人都死了,这么多孩子,全仗你照看,你若不宽些心,倒累死了呢。”
纥石烈氏道:“我如此小心,都挡不住人对我儿子百般欺负,我再宽心,倒把我母子性命都搭进去呢。”
阿骨打不便多说,轻声安慰啜泣不止的宗隽。
次日,宗望来探宗隽,心里十分愧疚,纥石烈生的3个儿子,只有宗隽又漂亮又机灵,十分讨喜,不想伤成这样。
阿骨打见宗望眼圈泛红,摸摸宗望头,道:“好在命保住了。”
宗望滴下泪来,道:“阿爹自有许多儿子,我却只爱这个弟弟,他生的那么好看……”
阿骨打道:“好看难看,都是我的儿子,既然保住了性命,将来有什么做不成的。”
宗望道:“我却觉得阿爹不爱丑儿子。”
阿骨打心中亦有些愧疚,道:“你心里,恼我偏心是吗?”
宗望哭道:“我自比不上宗干,他又高又帅,有勇有谋,莫说是阿爹,便是女子也都倾心爱他;我弟弟也比不得宗弼,他生母受宠,模样又俊,纵犯了天大的错,阿爹只夸他伶俐。”
阿骨打道:“所以你兄弟俩就去掳阿合?”
宗望不语。
阿骨打道:“宗隽大了,要什么样女人不得,非要去抢自家兄弟吗?”
宗望不语。
阿骨打叹口气,道:“宗干自长得好看些,可男人长得好看又如何,你也不想想,平日他待人如何,你待人如何?论理他是庶出你是嫡出,可你怎的心胸倒不如他,百般见不得人好?阿合平日温柔恬静,怎么这次下这般狠手?”
宗望无言以对。
阿骨打道:“你甚聪明,作战机敏有大略,但凡你心思集中些,总能凭战功立足,又何需眼气别人?”
阿骨打说着,解下自己佩剑,道:“此剑是我从战场所得,虽不及宗干那把名贵,我亦十分珍爱,今日我将此剑赠你,愿他日你在战场,将辽帝佩剑夺来与我。”
宗望心中震动,跪在地上接了阿骨打佩剑,道:“我定将辽主宝剑献于阿爹!”
且说宗干一行自上了船就中毒似的狂吐不已,倒比死更难受。宋人对金人十分照顾,教他们每天呆在舱内不必走动多言,又殷勤为他们准备饮食。
宗干和阿合最初几日莫说饮食,连话都说不得,后来将就能吃些稀粥,也是吃多少吐多少,直吐了二十多天,宗干才能勉强拄着拐杖到甲板喘口气儿,他本来清瘦,此时已瘦到脱形,十分狼狈。
大宋随行医生见宗干走路吃力,右膝肿大,便问他是否受伤。
宗干说了蒺藜山之战先受冻伤后受箭伤的事。
医生替宗干诊治了右膝,道:“壮士膝盖中有些脓水,若不及时排出,只怕会留下残疾。”
宗干问:“如何排出?”
医生叹口气,道:“此时却甚不便,需等上了岸,另找擅长外科的名医圣手。还好,我们此去面圣,当能求得御医帮忙。”
宗干心中凄凉,道:“劳先生费心。”
宗干在甲板上出了一会神,拄着拐杖来看阿合。
阿合正在屋里哭泣,原来她来了月事,不知是什么,只当自己要死了。
宗干十分为难:此次去汴梁,金人七八个,宋人五六十,除了阿合,全是男的,此时她来月事,要如何处理?
宗干先要了热水替阿合暖脚暖身,又趁天黑替阿合洗了被褥衣服,找些干净棉布撕成布条教阿合使用。